金人此次南侵，玩得是边打边谈的把戏。宋金两国交战以来，并未隔绝和议。康王赵构之所以出使金营，因为王云一直在金营。派人回来传话，金人要求亲王前来立誓。赵桓便派赵构前去。赵构行至半道，发现金人态度暧昧。怕被金人扣押，故私自折返回来。这也造就了赵榛出城的契机。

    秦桧是言官，当面点破这事。似乎没什么违和之处。

    王云赶紧起身，向赵榛称罪。

    赵榛不在意这些事，抬手让他坐下。

    王云越发恭谨地坐了下来，留了半个屁股在凳子外面。

    赵榛由着他表现。听王云一番言语，还有后话未说。于是，追着问道：“王大人，方才你说金人上次提出和谈是假的。言下之意，此次和谈是真的？”

    “殿下，金人上次提和谈，确实没有诚意。不过，今次金人欲与我朝和谈，乃真和谈。下官星夜走遍金军东西路军，可以确信此次金人和谈千真万确。”

    “王大人如何得出？”

    “嗯……”王云有些迟疑，似乎说不出口。

    不过，见赵榛洗耳恭听的样子。索性，牙一咬心一横。把此次密谈的结果抖落出来。

    “此次和谈，宗望与宗翰两元帅毫不讳言，南下意图在于议割三镇之地。只要我朝按约将三镇之地交付金国，二位元帅立时班师回国。南北两朝自此息兵罢战，永结和平协定，世代交好往来。”

    按理说，密谈结果在禀报赵桓之前，不能为外人道。但是，王云暗想，今日抵京后便直接上报。传入赵榛几人耳中，不过三两天的事。现在说给他们听了，未必是坏事。

    王云口中的三镇之地，需要回溯到年初宋金第一次汴京保卫战。

    年初，金人第一次南侵，围困汴京。兵凶战危时，赵桓为求金人退兵，不惜割地赔款。同意将太原、中山（今河北定州）、河间三镇之地，割让给金国。

    此三镇之地，乃河东河北南下中原的必经要地。金人如果得此三镇，战略纵深将直接突破幽云一线，抵达晋赵大地。据此，金人铁蹄到黄河北岸，不过朝发夕至。河南山东之地，无时无刻不笼罩在金人魔爪之下。就好比钢刀直接抵在北宋的心腹之上，随时可以被金人开膛破肚。

    当时，割让三镇之地消息传开，直接导致汴京士民暴动。纷纷要求复用李纲。最终，赵桓不得已重新启用李纲。后来，第一次汴京保卫战胜利完成。于是，割让三镇之地，不了了之。

    但随着李纲再次被罢黜，粘罕与斡离不又蠢蠢欲动。以宋朝背信毁约、拒不割让三镇为借口，发动了此次侵略战争。

    赵榛作为后世人，自然熟悉这段历史。但不清楚与金人和谈有何关系。于是，耐住性子，继续问道：“割让三镇之地，本就是金人的借口。怎么成了真和谈？”

    “唔！殿下有所不知，外交一事虚虚实实，虚实相交。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金人南下，所为者土地、钱帛这些实利也。前番和谈，金国两位元帅只要五辂之乘，要尊位，实乃国之虚名也。故金人意在避实就虚，怎么会是真和谈呢？此次和谈，二元帅指明了要交割三镇之地。正合其追求实利之本意。所以，下官认为，只要答应了金国二元帅的要求，和谈指日可待，水到渠成。故可谓之真和谈……”

    赵榛心中哑然失笑。

    王云看似恭谨谦逊、彬彬有礼。实则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与满朝无能的大臣一样，不过一丘之貉。

    他这番推论，犯了古代文人一个通病。即自设前提、循环论证。论证的结论，已经在前提中设置好了。不过是形式上看似合理的逻辑自洽。经不起推敲反驳。通俗地说，无外乎玩弄文字。纯粹在作文字游戏的假把戏。

    王云一番话，什么虚虚实实、避实就虚。说了一大通，本质上不过在夸夸其谈。弯弯绕绕，没有一样在点子上。更谈不上可以施行。

    这些人，言必称圣人经典，行必谈祖宗法度。服膺于从典籍惯例中推导演绎，拒绝在自然社会中发现总结规律。无异于闭门造车。所得之物，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经实事，不务实事。如果遇到一种新兴文明，很难与之竞争。

    眼前的王云，正是古代这一类人中的一员。看他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显然已经陷在此窠臼中难以自拔。想必他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懒得去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