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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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军器监作坊里的物料(一)

    杨越当然知道自己家中有没有这医术,点头回答道:“殿下,我家确实传有治疗破伤风的方子,但是疗效因人而异,不是人人都能见效的。”

    在这个时代,破伤风仍是十分凶险的病症,不是那么好医治的,赵榛明白这个道理,略一思忖后,又问杨越道:“你是否知晓如何医治?”

    杨越正好经由父亲传授过方法,当下微微颔首。

    赵榛想了想,道:“你留下来为他医治试试。最近城外应是发生了大事,但是我们一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此人乃宋军,如果医治得了,或许能从他这里打听到一些的消息。”

    杨越明白赵榛的心意,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不过还有些踌躇:“我家的方法有时灵、有时不灵,或许要看他的造化。”

    赵榛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询问起杨家治疗破伤风的具体方法。

    杨越毫无保留,在赵榛耳旁轻声地说了。

    赵榛思索了片刻,下意识中认为杨家的方子看似是个土方子,但是暗合现代科学原理。他有后世知识,于是仔细地想了想,感觉发现了当中问题的关节,索性将自己的看法告诉杨越,让他按此过程尝试一番。

    杨越听了之后,半信半疑,不过赵榛料事如神,在他的心目中犹如天人、不能不信,赶紧将赵榛口授的方法牢牢地记了下来。

    赵榛交代完了之后,又让夏言留下来相助。

    夏言是刑部郎官,懂一些仵作的手段,大略通些医理,既作为杨越的助手,又以免杨越一个人势单力薄,手忙脚乱。

    安排妥当之后,赵榛叮嘱道:“你二人只管救人,不要轻易暴露身份,防止节外生枝。”

    杨越、夏言恭敬地领命,留在原地,等一会择机与鲍安搭讪。

    天色已然不早,赵榛赶紧率着其余几人赶往军器监作坊。

    从鲍安身边经过时,这二人愁眉苦脸地候在路边,丝毫没有注意到赵榛。

    路上,各处卡点已开始盘查,赵榛手中的木牌仍然好用,没有受到影响。

    等行到一处路口时,赵榛忍不住往北边看过去,前日晚上他在此地碰到种彦岑却不敢相认,现在已经剥去了伪装,更加怕碰上他,赶紧加快步伐,离开此地。

    赵榛要去的军器监作坊,地处蔡河北岸,四周小河环绕,将作坊围在河当中,仅在小河东边修了一座桥,供人进出。

    此时军器监正在加班加点地赶制军器,远远望过去,作坊里灯火通明,人员、物流进出不断,十分热闹。士兵如铁桶一般守卫在作坊四周,盘查得极为严格,几乎人人都要验证身份、搜查身体,看来寻常人未经准许进入作坊,难度非常大。

    作坊就在眼前,赵榛几人忽然兵分两路,赵榛领着朱大泰、郭恭友折向旁边一处僻静的地方,沈充、高迈、丁小苗却转往另一处地方。

    不一会,赵榛三人从僻静地方折返回来,与之前两手空空不同,三人肩上多了副挑子,朱大泰、郭恭友打扮成脚力的样子,挑着担子,身材壮实,像是正宗的挑夫,赵榛年纪小,打扮寒酸,身上也挑了副担子,好像穷苦人家的娃娃,年纪轻轻出门寻找生计。

    三人挑着担子,朝进出作坊的小桥走过去。

    刚到桥边,守卫的士兵自人流中将三人拦了下来,赵榛赶忙出示天丁神军的木牌,不管用,护卫摆手道:“若无军器监腰牌,一概不许入内,或者由坊内人带领进去。”

    “有!有人会来带领。”赵榛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回答。

    正要往里看,里面匆匆赶过来一人,三十来岁模样,军器监杂役打扮,他远远地望见赵榛三人,未等靠到跟前,已经跺起脚大声责怪道:“怎么才来?等你们这多功夫!别误了事,上官责备起来要拖累我!”

    话音未落,这人已经赶到守卫跟前,笑嘻嘻道:“王统领,这是刚雇来的脚夫,特来清理粪池。”

    守卫人认识他,跟着笑道:“老张,我还在奇怪你在等谁?原来是雇人进坊干活。”他见赵榛三人打扮寒酸,当成穷苦人家出来谋生的,没有为难,一挥手让三人进去了。

    赵榛装作顺从地跟随老张进到作坊里,进去之后,老张将三人带到一处僻静地方,面色恭敬地问候之后才问道:“殿下,怎么只带了两人?”

    听这人的口吻,他竟然认识赵榛。

    此人乃军器监的一名匠头,名叫张大能。赵榛在离京之前,到军器监溜达、搜集信息,曾遇到此人,也攀谈过,与此人有些交集,撤退名单中本来也有他,刘心隐亦通知了他,孰料离京那天,张大能家中有事,未能跟上队伍,就此耽搁下来。

    到老南门坊住下后,赵榛在外出时无意间遇到了张大能,心中立即萌生出主意,毫不避讳地告诉他,就是今晚要到作坊里做的这件事。张大能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条件是一家人随赵榛一起离开汴京,赵榛应允了。这一桩事因此得到实施。

    此刻张大能在等他回话,赵榛就将沈充等人的安排告诉他,张大能点头道:“如此,小的心中有数,待会定会妥善处置。”

    张大能有阅历且是工匠出身,心思缜密,赵榛料他不会出错,说话间将担子挑了起来,对他道:“时间紧迫,取得材料之后我们还需改进一番,早一时完成就早一分主动,这就动手吧。”

    张大能不动声色地帮着赵榛将挑子放在肩上,道:“那便有劳殿下受累,且随我来。”

    说完,他在前领路,赵榛三人挑着担子紧随其后,一直往里走,到了北边茅厕边上。

    近期作坊加班加点,人员剧增,吃喝拉撒都在此处,作坊与外界不通,便溺粪水都在此地,需要及时清理。

    张大能受了赵榛的嘱托,想出了此招,让他佯作清理粪水,借机取走那些材料。

    茅厕位置上一排茅草屋子,是坊中工匠方便的厕所,虽是冬季但是味儿仍旧很大,如果不是为了方便,一般时候鲜少有人愿意过来,此时正是上工时分,工人们均在坊中劳作,茅厕外除了赵榛几人没有他人。

    张大能举着火把,将赵榛几人领到一处茅厕旁,打开锁,道:“殿下,材料都在里面。”说着,将火把留在茅厕外,不敢带进厕中,再带着赵榛进入厕中。

    赵榛刚进到厕中,臭味扑面而来,气味比厕外更加骚臭,被熏得头晕眼花,只能强忍住呼吸,努力适应厕内的臭味,过了一会,借着厕外火把光亮,见沿着茅坑边缘摆了十来只桶,是两排粪桶。

    赵榛往左右两边分别看了看。

    左边的桶摆的都是粪水,大便小便搅合在一起,天气寒冷,依稀看见粪水上方结了冰晶,怕是有好些天数了,已经开始发酵,黑乎乎、臭烘烘的一桶屎尿糊糊,虽然看得不大清楚,但味道直冲胃部,令人作呕。

    赵榛强忍住之后,又往右边的桶看了看,看见有些桶中盛着满满如沙子一般物品,有些桶中堆着圆乎乎如球一般东西,正是自己需要的物料,登时大喜。

    事不宜迟,赵榛这就准备动手搬运,对张大能赞道:“你连桶也准备好了,如此甚好,直接挑起来就走。”

    张大能所备物料充足,单靠赵榛三人肩挑手抬难以运输,好在赵榛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对张大能道:“老张,你到码头看看,我们有只橹船过来,一起搬运。”把沈充的样貌特征告诉他。

    此作坊被河水环绕,所以专门修建了码头,赵榛之前与沈充分道扬镳,正是为了备船,由他们摇橹过来接应。

    张大能急忙答应,赶去码头。

    就此功夫,赵榛、朱大泰、郭恭友将厕中的木桶搬了出来。

    由于厕中黑暗,且当中是个大茅坑,活动空间有限,几人尽管十分小心,仍然免不了溅了一身粪水。

    赵榛似乎还嫌粪桶不够臭,从茅厕里找到一根搅屎棍,在桶里胡乱搅了一通,直到空中臭不可耐才住手。有一只桶由于摆放不平,粪水晃荡,直冲朱大泰脸上,“呸、呸、呸”,朱大泰赶紧往外吐,估计是溅到了嘴中。

    这三人哪里干过这些脏活?心中十分膈应,可想而知。

    好一会儿,木桶才全部搬了出来,有士兵巡逻至此,远远地闻到了味道,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往别处去了。

    又过了片刻,张大能领着一人过来,是沈充,船只已经停在码头上,高迈与丁小苗候在船上。

    于是几人各自挑起一副粪桶,前面一只桶是粪桶,后面一只桶装的却是那些物料,在张大能的带领下往码头过去。

    码头上忙忙碌碌,进出的船只不少,士兵在盘查,不过看见众人打扮,又远远地闻到了恶臭的气味,明白是来清理粪水的,唯恐躲避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检查?任凭几人从容地将木桶运到船中。

    如此几趟,厕中的木桶被悉数运到船上。

    大功即将告成,心心念念的物料这么轻易到手了,有些出乎赵榛意料。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装作殷勤地向张大能告谢道别,准备上船离开。

    “慢着!”忽然有人在赵榛身后喝道。

    声音不大,但如同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