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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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军器监作坊里的物料(二)

    赵榛正要登船,听到喝声,赶忙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码头上多了一队巡查士兵,领头的小头领正在出声喝止众人登船离去。

    张大能赶紧上前打起招呼:“这位头领,坊里粪水积压了许多日,亟需清运出去,这些人是坊里雇佣过来运送粪水的脚力……”

    小头领看也不看张大能,鼻子“哼”了一声,一把将张大能推开,径直往船走去。

    赵榛急忙冲朱大泰使了个眼色,朱大泰上前挡在小头领的前方,道:“这位头领,船上载的都是粪水,气味非常难闻,龌龊得很,小心脏了您的身子。”

    沿途粪水不时溅落,朱大泰身上一股臭味,小头领已经闻到了味道,不由地皱起眉头,抬头看见朱大泰身材魁梧,说话嗡里嗡气,身后站着的郭恭友同样高大雄伟,都是苦力的样子,估计不懂事理,不好惹,于是转脸瞅了瞅赵榛,见他瘦弱一些,于是走到他的跟前,唤道:“唉!你们是哪个粪行的?我怎么看你们这么眼生?”

    赵榛不知他说这话有何何意,不由地楞了一下。

    张大能比较熟悉汴京的民生风物,赵榛卡住了,猜他不懂得民间的三教九流。

    汴京城里按照不同的区域分布不同的粪行,大小不一,地头各异,平日各粪行按照划定的地界揽活,不能擅自越界,否则就是破坏了行规。

    小头领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熟悉作坊这一带粪行的脚力人头。

    张大能赶紧向小头领解释道:“哦,这位头领,这几位脚夫是我在南城遇到后觉得他们生活困苦,特意照拂,让他们过来赚些零钱改善生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头领对咱粪行有些了解?”

    小头领毫不隐瞒:“咱从军之前干的就是掏粪的活!”

    张大能赶紧乘势劝道:“哎呀,想不到头领也是苦出身,如此更要照拂这几个穷苦人的生计。”

    张大能如此说,小头领不再说话了,将眼光自赵榛开始逐个扫了一遍,忽然心里一动,觉得不对劲,猛地将刀拔了出来,惊呼道:“不对!”

    在场诸人被他吓了一跳。

    小头领身后的士兵闻声,挺起长枪,一起冲到前方,将赵榛几人团团围住。

    小头领指着赵榛,数落道:“你……面白肤嫩,不是做苦力的。”又指着沈充,揭穿道:“你……相貌斯文,不是做苦力的。”“你……你……”小头领又指着朱大泰、郭恭友,连说了两声你之后,见他俩体格雄伟,是做劳力的样子,找不出闲话,索性往后边的船上一指,对高迈与丁小苗喝道:“你俩给我下来!”

    看见船,他恍然大悟道:“你们穷苦人家?哪里有钱购置货船?”

    说到这,小统领声色俱厉,一把将刀直戳到张大能鼻前,半途刀锋折了下来,抵在他的脖子旁:“我看,是你和这几人串通好图谋不轨!”

    张大能神色大变,小头领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赶紧在心中盘算如何应付他。

    忽然有一人道:“这位头领,我们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你们作坊雇我们做活,我们与这位掌柜之前根本不认识,为何要污蔑我们图谋不轨?”

    张大能抬眼一看,是赵榛走到跟前与小头领在说话。虽然事出突然,但赵榛毫不慌乱,语气和缓、举重若轻,看得张大能佩服不已。

    “哈哈!”小头领见赵榛这个时候还在嘴硬,直接戳穿道,“刚才我看你一直使眼色差使别人,你一个小娃娃能差动两个壮汉?这是正常的吗?要说你们是苦力,当我眼睛瞎了吗?”

    赵榛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不去激怒他,继续耐心地解释道:“头领有所怀疑,我们不去争辩,但我们确实是出于无奈才出来搬运粪水,请头领体谅,我们感激不尽。”

    小头领得意地笑起来:“这就承认了?承认不是苦力便好!”说完,话锋一转,道:“如此,更要查验清楚才能让你们走。”

    “来人!”

    小头领将刀从张大能的脖子下移开,直接指向赵榛。

    朱大泰、郭恭友见状,身体不由地往前挪动。朱大泰将手伸进怀中,郭恭友也将手伸向腰间,此情此景,二人看在眼中,怕是要动武才能逃脱,好在物料已经装在船上,只要能从码头脱身回到船上就万事大吉。

    朱大泰、郭恭友乃行伍中人,胆气壮,并不惧怕动手,唯一担忧的是对方人多势众,要想放倒眼前一队哨兵实在有些难度,搞不好就是一场恶斗。

    小头领十分机警,将朱大泰与郭恭友的举动看在眼中,急忙喝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看好了……”说完,右手持刀紧盯着赵榛,左手冲后方一名士兵点了点:“你,快回营中禀报,就说码头有人作乱,速速派兵过来弹压。”

    那个小兵心领神会,转身跑了。

    赵榛观察场上情势,一旦动手绝无胜算,心中喟叹了一声:“唉……功亏一篑,倒是被一个小喽啰给搅和了。”心一横,不准备保船上的物料,想办法先逃离此地再作打算,想到这,对朱大泰几人连使眼色,示意他们随机应变。

    小头领看在眼中,当作赵榛妥协了,更加得意,沾沾自喜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哼哼,且看爷爷我搜出来何物,若是军用之资,等着杀头充军吧。”

    “住手!”

    后方冷不丁传来一声暴喝。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刚才被小头领指派的小兵被暴喝声镇住,停在半道上,一名将领从后方的小路上横穿过来,大步流星,转眼到了码头上。

    小头领认识这名将领,赶紧禀报道:“倪指挥!”禀报完之后,他又将手中的刀攥得紧紧的,看来一刻也没有放松警备之心。

    倪指挥见小头领还这么煞有其事,冷冷地喝道:“撤手!”

    小头领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倪指挥在命令自己,仍然攥着刀柄指着赵榛。

    倪指挥见状,又喝了一声,语气有些恼怒。

    怒喝声中,小头领才意识到倪指挥令自己撤下刀子,不知哪里做错了,但是长官下了命令,他不敢不听,急忙收回腰刀,又怕长官不明就里,转身要向长官解释,倪指挥根本不搭理他,挥一挥手道:“有你何事……速速退下!”

    小头领再疑惑,这话还是听得懂的,既然如此,哪敢不听呢?只得乖乖地退在一边,不知道这上司从哪里蹦了出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心中惴惴不安。

    码头上一连串变化,如电光火石一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不过,赵榛已经将突然出现的倪指挥看在眼中,心中十分惊讶。

    他与此倪指挥有过数面之缘,以前不知道他姓倪,但是样貌记在心中,绝不会有错。

    倪指挥出现在此地,意味着那人也在此地?

    想到这,赵榛将眼光从倪指挥的身上移到他的背后,但是天已大黑,那边除了一片摇曳的灯光,看不出任何迹象。

    倪指挥似乎猜出赵榛心中之事,微微颔首,赵榛看在眼中,亦不由地冲他点了点头,除此以外,双方都没有出声招呼。

    终于倪指挥打破了沉默,走到赵榛跟前,十分恭敬地问道:“你的腰牌呢?”

    赵榛从怀中掏出天丁神军的木牌,倪指挥接过木牌,愣了愣,又问道:“仅此腰牌?不是还有一只腰牌么?”

    赵榛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件腰牌,是当时倪指挥代那人送来的,论用处那件腰牌作用更大,但是那件腰牌几日前给了田垚,只能解释道:“出门比较匆忙,没有带在身上”

    倪指挥听了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举着天丁神军的木牌,对小头领道:“此乃兵部认可的民壮腰牌,这一行人俱是公务,我军凭牌放人。”说完,将木牌递还给赵榛,冲巡逻的士兵一挥手,让士兵退在一旁,放赵榛离开。

    小头领干瞪着眼,一句话也不敢回。

    危机解除了,赵榛冲着倪指挥一抱拳,临走前问道:“敢问指挥尊姓大名?”

    “倪崬!”

    倪指挥亦一抱拳,干净利落回答,然后化拳为掌,冲前一伸,示意赵榛登船,赵榛几人从容地登上船。

    船只离岸后,倪崬望着张大能,张大能暗想他这么明着帮助赵榛,自己有什么好畏惧的,于是坦然地冲他鞠了一躬。

    倪崬默不作声,以眼色示意张大能离开。

    张大能走远了,倪崬转头对小头领与众士兵道:“今晚乃军机要务,你们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不许对外吐露半点风声,听到没?否则莫怪本指挥将来行军法!”

    小头领与士兵哪里敢反驳他,只能齐声称是,特别是小头领,心中百转千折,此时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这算哪门子的事?早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倒,管他那么多。

    倪崬交代过后,挥手让小头领与士兵们离去,这才往来时的小路走过去。

    一棵大树旁,一袭身影立在树下,夜间光线黑暗,身影与树影交缠在一起,如果不是走到跟前刻意察看,几乎辨认不出树下还站着一个人。

    倪崬到了树前,冲身影一躬身,道:“禀统制,那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