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汪银城疑惑道，“赵村长说的是谁啊？郑大老板的大公子，不是叫郑森吗？”

    “对，对。是叫郑森，是我记错了。”赵承成慌忙解释。

    也不能怪他。

    郑成功是两岸三地乃至日本，都以各种形式弘扬赞颂的大英雄，只要是有华人在的地方，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只是眼下，郑森，也就是后来的郑成功，其身份，更多的是郑芝龙的儿子罢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足够的如雷贯耳了。

    原来是郑芝龙这厮虽不过一介海商、海盗，但其政治嗅觉极其灵敏，已经闻到大明朝廷即将崩溃的死亡气息。

    他想深入腹地探听情况，顺便结交权贵，却又怕自己之前得罪人太多，难以保证安全。

    可委派他人，他又信不过……

    于是乎，这个重要的职责，就交到了他儿子，也就是将来的郑成功、现在的郑森的手上。

    然而郑芝龙的名气实在太差，郑森在南京挥金如土、广结善缘，然而应者寥寥。

    尤其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东林党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即便郑芝龙其实就是东林党人林焊所招安的。

    于是，郁闷至极，正在玄武湖上泛舟的郑森，遇到了主动求见的汪银城，也看到了赵承成辛苦求来的那一封荐信。

    见到汪银城，郑森还不以为然——毕竟官员文人结交不易，但想做海上贸易的商人，却对郑家趋之若鹜。

    可一看到郭全安的那封荐信，郑森却是眼前一亮，一连将书信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心中更是一阵狂喜。

    说起来，郭全安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在郑芝龙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甚至从来都没在郑森面前提起过，以至于直到今天，郑森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世伯”……

    但是郭全安作为林阁老弟子、东林党人的身份，却是郑森不得不重视的，搭上了这条线，不就相当于搭上了在东南权势熏天的东林党人了吗？

    而汪银城接下来的话，更让郑森动心。

    根据汪银城的解释，郭全安写这封信，是为了推销宝应县本地生产的绸缎。

    这本来没什么，却不料出售绸缎的老板，一个叫什么赵承成的，居然同史可法结交甚密……

    史可法是东林大佬，现在又主管南北漕运、兼管淮扬军务，正是权势灼灼、位高权重的时候。

    万一，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结交上史可法，那对郑家而言，对郑森此次北上之行而言，都是莫大的收获。

    于是郑森当机立断，立即从南京出发，亲自赶来宝应县城，来见郭全安这位“世伯”。

    顺便来试探一下赵承成此人。

    这是一件大事，汪银城不敢有半点耽搁，因此拜会完郑森之后，便当即出发，赶回赵家村给赵承成报信。

    听到这里，赵承成兴奋得一拍大腿：“好！汪员外果然办事妥帖！若此次能够结交郑森，这份功劳无论如何褒奖，都不为过。汪员外，你这是有再造之功啊！”

    汪银城被赵承成夸得一头雾水：劝动郑森来宝应县，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吗？况且结交郑森固然不易，却毕竟没有见到郑芝龙本人，任务充其量也只完成了一半而已。

    至于赵承成这样夸赞吗？

    至于？

    当然至于！

    后世评价，自从清军南渡长江之后，有且只有那么一个历史瞬间，江山有幽而复明的机会。

    就那么一瞬间而已。

    那时候，李定国两蹶名王、挥军湖广，李成栋广东反正、恢复东南，华夏震动，抗清形势一片大好。

    如果这个时候，郑成功能够率领水师进军长江，封锁江淮防线，断绝清军南下增援的途径的话，李定国、李成栋有概率能够横扫江南，恢复半壁江山，或许还有机会能够重建华夏正统……

    然而此后，孙可望降清、郑成功观望、李成栋兵败、李定国孤木难支，抗清成功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

    说到底，还是因为各方势力之间，乃至各方势力内部极不团结，才让这个宝贵的瞬间从指缝之间溜走……

    但是如果现在就能结交郑成功，或许就能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

    也难怪赵承成会如此激动。

    他勉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还是贯彻一开始的不轻易亲自出面的原则，却立即找来村里几个得力手下，好一番的部署准备，随时迎接郑森的来访。

    老赵头、汪银城各有职责，而赵同瑞要加紧训练赵家村，同时统领老子山、高湖台和龙集寨的自卫力量，防止发生任何意外。

    余庆祥，赵承成则让他立即去一趟淮安，将此处的情况知会史可法一声，并且陈明利害，请史督帅多加关照。

    而赵承成自己，则早早进驻宝应县城，却不主动出面，而是在县衙外包了一座酒楼，就等在二楼，从城门到县衙门口的路，尽在眼底。

    郑森是个会办事的。

    他人未到、礼先到，汪银城回到赵家村的第二天，南京就来了两个人，给郭全安送上一份重礼，并且事先通报：郑大公子即日就到，要叨扰世伯几日。

    这两个人应该是郑森特意挑选出来的，虽然办事雷厉风行、来去如风，但待人接物却是彬彬有礼，全然看不出半点海盗的模样。

    这就给郭全安留下了颇好的第一印象。

    这一切，都在赵承成的观察之下，而郑森的动向亦是如此。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在几个护卫的追随拱卫之下，驾艨艟横渡长江，一路向洪泽湖奔驰。

    行至宝应县城之下，一名护卫抢到郑森跟前，向城楼高呼：“嘿！郑大公子到，还不……”

    这人海盗当惯了，又是纵横四海的郑芝龙的手下，即便到了中原，也是口无遮拦、无法无天。

    郑森忙斥道：“小声些，不懂规矩吗？还不予我下马缓行！”

    于是，郑森动作极为潇洒地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身边随从，整理了一下衣装、扶了扶头巾，便迈着方步，从容走入宝应县城。

    而他身后跟着的随从，也已学着下马，派专人将马匹看管在城外，其余几人挑起几个用红布包裹的担子，紧紧跟在郑森其后。

    这一切，赵承成在酒楼之上看得清楚明白，心中不由赞叹：郑成功果然是明末清初一等一的风云人物，行动举止有条有理、不卑不亢，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