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心时代: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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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人成行

    钟离往西不远便可远观涂山,沙水于西侧汇入淮水,两岸青山充满夏日的静谧,碧水也并无喧嚣。

    泥泞的江边小路对马车很不友善,赵引只能赶着马儿步行,他与牛背上的孙泓大眼瞪小眼,但后者丝毫不感到尴尬。

    “子溟真是手不释卷啊。”赵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孙泓瞥了他一眼:“世人尽知五千言中蕴涵新道,可有人正式修行此道?”

    “尚未听闻。”

    “但已有多名大修士专心研习,似与礼霸两道不同。”赵引补充道。

    孙泓听闻便知道这人并未参悟过此道,突然懒得与他交谈,闭上眼开始感受此片山河。

    礼道的山川之境须得长期祭祀一地山河方可借得伟力,显然此处并非孙家祭祀之地,孙泓借来的力量算不得宏伟。

    缕缕青绿色灵气向孙泓的手掌凝聚而来,待汇聚成球,它的主人突然猛地将其覆盖于牛背,老牛彷佛焕发牛生第二春,飞步向前。

    此时山河皆助力。

    赵引见状淡淡一笑,翻身上马,紧接着一声叱喝,马匹身上有红雾浮现,渐渐赶上了老青牛。

    二人相视一笑。

    孙泓心中了然,赵引的手段乃霸道第二境之“力胜”,以其举重若轻之态来看显然此人修为并不止于第二境。霸道第一境名为“威眇”,可以威压常人,而这个胖子从始至终宛如富家翁一般,便可见其控制力远超一二境。

    赵引原本打算今天在江边露宿,与孙泓这一番试探却让二人天色尚早时便到达州来。此处原本为州来国,十四年前被吴国所灭。州来再往西过穷水就可眺望蔡地,二人打算于此城休憩,明日南下入楚。

    还是与钟离别无二致的逆旅,处处透漏着简陋二字。逆旅为两进的院落,左侧的熟(第一个院落的两侧)被改作了马厩,看里面的马匹还多了其他的客人。

    二人穿过庭院,刚进正堂便见一中年男子端坐其中,就着落日的余晖在阅读什么,橘黄色的光芒照在他长长的胡须上,使人难以分辨外衣的颜色,这一幕有着说不出的静谧和……陈旧。

    男子听到动静转头望去,看到两名衣冠得体之人便起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赵引见状大笑一声扶起他:“哈哈,足下何必如此客气。”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回到案后,伸手引二人下坐。

    胖子毫不在意,拉着孙泓并坐于案前。

    “在下赵引,字子珍,足下如何称呼?”

    对面的人彷佛又皱了皱眉:“在下召縠,字子平,听足下口音可是绛(晋国都)人?”

    “子平所言不错,我正携货物与子溟入楚。”孙泓闻言才将目光转向了这个年轻人。

    “在下孙泓,字子溟。”

    召縠捏着胡子顿了顿,似在分辨什么,然后看了看孙泓的佩剑,说道:“子溟可是自吴地而来?”

    “长者慧眼。”

    召縠满意地捋了捋胡子,权衡许久,又看了一眼胖子道:“我亦欲往楚地一行,二位若不嫌弃吾等可结伴同行。”

    “哈哈求之不得,”回话的是赵引,“吾等明早便可一并出发。”

    召縠点了点头:“天色也不早了,二位请便。”

    此时太阴已显,刚刚还能映满大堂的霞光只能照到召縠的半个身子,长长的胡子也被阴影铺满。

    “明日再见。”

    “明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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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州来至楚都郢是一段不短的路程,纵使修为在身也需月余时光,对于孙泓来说更是南辕北辙,但乐子人显然不这样觉得。

    三人已同行数日之久,期间波澜不惊,孙泓坐不住了。

    “子珍可是晋国赵氏?”

    赵引瞥了一眼召縠:“我对子溟可是从未遮掩啊,在下只是赵氏一名不起眼的小卒罢了。”

    召縠也不装了,冷笑一声:“赵氏好大的气魄,四境修士充当小卒,王侯于赵氏当何处?”

    “是比某家破落户强一些。”

    召縠闻言大怒:“你这乱臣贼子安有脸面说这些!”

    “呵呵。”

    召縠似再也忍不住,突然全身燃起大火,橘色的火光映照着周边山林,祝融虚影在背后闪烁。

    “礼道五祀。”

    拱火的人一看好戏上场赶忙后退提供场地,二人修为皆高于他,可不敢上前阻拦。结果召縠瞥了他一眼便收敛气势赶马跑去队伍最前边了,乐子人遗憾地撇了撇嘴。

    原来孙泓早对二者身份有所猜测。四年前周景王暴毙,若按遗命王子朝当继承王位。太子猛自然不服,于是与单氏、刘氏作乱,自此猛为西王,朝为东王,二者相互攻伐,东王的拥护者之一便是召氏。

    然而年初时召庄公和上将南宫极去世,东王室风雨飘摇。雪上加霜的是,去年晋国赵氏便已大会诸侯欲平东王,迎先王嫡长子正位。此时另一个霸国楚国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了。

    赵引见状也不急,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召縠瞥了一眼看戏的孙泓顿时大感无趣,瞪了二人一眼便驱马赶至队伍最前边去了。

    赵引笑眯眯地向孙泓看去,后者心虚地转头开始欣赏风景。此时一行人已经抵近大别山,远看山势如刀劈斤削,大不同于吴地风光,山脉北侧湖泊遍布,与山色倒映成趣。

    待风景看得无聊了,孙泓再次走上前去与赵引搭话:“子珍特意绕道淮水就是为了堵他吧?”

    “子溟怎知我是绕道?”赵引依旧笑咪咪的,“可是在泓上见过我?”

    “出发前正好遇到。”

    赵引毫不在意,看了看前面召縠的背影,侧头问道:“子溟如何看成周局势?”

    “大臣宫室自败之。”

    “不知者必以为出此语者修行霸道。”

    “子珍可知商失于何处?”前面的召縠也竖起了耳朵。

    “纣之暴也。”

    “非也,一世之暴何衰数代之耕。”

    赵引被勾起了兴趣:“子溟何见?”

    “九世乱也,诸侯莫朝,”顿了顿补充道,“今何其似也。”

    赵引愣了愣,发现自己一路有些小觑此子。

    前方的身影更显得落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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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别山山高林深又位于楚国边界,一行人也不出意料地被劫道了。

    孙泓疑惑地打量前方几个拿着竹矛的男人,这里山路难行故也并非商道,携带货物来往者必有修为傍身,这野人打扮的一群人人哪来的胆子?

    很快他就不疑惑了,随着拦路者一声口哨,数百人从山林间冲出将三人包围在山道之中。

    “楚国盗贼竟也成众,可比郑国了。”郑国以盗贼众多而闻名列国。

    “此地盗贼虽众却不成阵势,再多人也是土鸡瓦狗罢了。”召縠说道。

    “二位久居中原却不知这大别山盗贼并不出名,再往西去云梦泽盗寇逾数千之众,楚庭亦无之奈何。”三人并不将周遭林立的竹矛放在心上。

    “楚国有失霸国风范。”来自晋国之人评价道。

    “封尔上公,祀为贵神。句芒!”召縠喝道——忍了一路难得有人主动凑上来让他发泄。只见其背后浮现鸟身人面之影,胯下有腾龙之相。

    “好家伙,又是一个四境。”孙泓心里想到。礼道第二境之后为“五祀”,分金、木、水、火、土五行,祭蓐收、句芒、玄冥、祝融、后土五神,这五个境界不分先后,修行之人可自抉之。之后的第八境和第九境分别为“星辰”“日月”,最后两个境界只有一国之主可以抵及。

    句芒虚影轻轻挥了挥翅膀,盗贼们惊慌地看到自己手中的竹矛不断伸长,然后唰的一声就将自己原先的主人捆了起来。

    “子平倒是心善,然盗寇留之何宜?”

    “与尔何关?”

    赵引还是笑眯眯的。

    召縠越过傻眼了的群寇,句芒虚影如烟雾般消散,长胡子中年人所骑白马昂首阔步,神气非凡。孙泓拍打青牛快步跟上,他突然想与此人好好聊聊。

    “子珍那样我才不会觉得奇怪。”

    召縠嫌弃地皱了皱眉:“莫要把我与无礼之徒相提并论。”

    都是修行之人,后边的赵引自是能听到,他大声喊道:“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喊罢便在后边哈哈傻笑。

    召縠再次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无利则散,散则盗。此番……君之过也。”

    孙泓接触过吴国来往姑苏山的大夫,如此见解倒是少见。

    “自诩天子者,代天而牧民乎?”

    召縠闻言叹了一口气,略带几分悲凉与茫然道:“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闻之已是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了。

    身后传来嗤笑声:“只听这句话还以为子平是来楚地游山玩水呢。”

    此时身后山坡传来阵阵呼喊声,应是盗贼在呼喊同伴,召縠反驳道:“天道不谄,不式其命,然人道逆耳。”

    赵引将马车赶到前边:“周室之乱你召氏亦有大功,莫要说的好似身不由己。”

    召縠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似是要说什么,但最后又嫌弃地将头扭了回去。

    孙泓笑了笑岔开话题:“西去郢都过云梦泽最近,然云梦泽群寇多逃兵溃卒,持阵道之器者不可敌,吾等不如绕道郧国(楚属国,居云梦泽北)。”

    赵引朝孙泓拱了拱手:“依子溟所言。”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