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突兀的木门弹开的时候，董建峰刚结束与焕祥市专案组的内部会议，回到作为临时办公室的活动板房不久。

    坐在木门边上的他先是被弹开的门吓了一跳，再看宋德谦领着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立刻转惊为喜。

    “哎呀太好了，可算把你们盼来啦。”他不住地和宋德谦握手，脸上的褶子里满是笑意。

    “哟，老董，好久不见，你这是升职了？”宋德谦显然和董建峰认识。

    “这回事情太特殊，我被指挥部从润天那边紧急调来，专门负责和你们对接。”

    董建峰给三人拉过几把塑料凳子，随即去饮水机那边拿水杯：“本来国安想把你们大使馆送来的折跃门直接安到外面武警驻扎处，但考虑到城乡结合部人多眼杂，聚世界的存在又是我们这儿的最高机密，经过讨论，专案组还是让门在我的临时办公房兼宿舍待着。”

    大使馆……

    跟随宋德谦来的两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但他们仔细想想，倒觉得老三号世界的人这样称呼观测站没毛病。

    “话说，你这回带来的就他们两个？我还以为会像之前那样派一个排的人来呢。”董建峰边打水边继续问。

    “这两个人的战力比那一个排的人强不少。”宋德谦把凳子摆好后，拉着林乐天和张缘在凳子上坐下，“而且纯粹打仗的话，派多少人都可以。但要是在搞破坏的同时救人不说，还将你们损失降到最低，他们两个是灵管局有空闲的最合适人选。”

    “你们这回考虑这么周全啊？”董建峰把打好的一杯水塞到林乐天手里。

    “主要考虑到焕祥市里头还有可能的幸存者。我们这边接任务时，上头也交代了：让我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对你们进行救援。”宋德谦主动接过董建峰手中的一杯水，“对了，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顺利推进到了城乡结合部，现在你们就在焕祥市的西榆村，指挥部把专案组办公地定在这里，是因为西榆村是离发现丧尸的位置最近的村落。”

    把最后一杯水递给张缘后，董建峰坐到一把凳子上。

    “令专案组和武警都意外的是，尽管我们到的时候城乡结合部的村子都已经和外界失联了两天，但区域内每个村都在有序运转，没有发生大崩溃。”

    说着，董建峰拉开板房窗户上盖着的帘子：不远处的平房外，戴着套袖的几个人正在给排队的民众分发午饭。冒着白气的米饭配鲜绿色的炒青菜和冒油光的土豆胡萝卜丝，再浇上一份有着鲜亮糖色的红烧肉——尽管闻不见气味，但灵管局三人组都看得直吞口水。

    不过比热腾饭菜还难得的是：尽管没人维持队列，但排队的民众十分有序。前来打饭的人尽管拿的餐具各异，但他们不会插队，也不会在打饭时出声多拿多要，顶天会小声说句“谢谢”。拿完饭食的则会快步走到一边，方便后面的人打饭。

    “怎么稳定民众情绪的？”宋德谦把注意力从窗外的有序景象艰难转回来。

    “这倒不是什么机密。”为了方便说正事，董建峰重新拉上帘子，“除了村委会组织发放物资以外，各村村民还自发互助，在断联这两天保障了这些地区的正常生活。每个村之间甚至还在网络和电话断开的情况下利用备用发电机组织起了电瓶车联络队，负责交换情况和运送所需物资。”

    “难怪总部愿意和他们来往。”林乐天和张缘说悄悄话，“这种具备高素养，遇事不崩溃还保持秩序的世界，在宇宙里实在不多。”

    “他们遇到丧尸了没？”宋德谦接着问。

    “遇到了，但顺利逃回来了。”董建峰点头，“城乡结合部住的约一半是外来务工人员，其中大部分人从事快递外卖工作，互相之间还有照应。得益于此，这些地方对市内情况发现及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说着，他从边上的桌子拿起一份文件翻了下：“就拿你们在的西榆村来说吧：出事那天凌晨，西榆村的七名外卖员像往常一样骑电瓶车结伴去城里，本来准备赶时间去接早单的，半路上他们刷新出单情况的手机就因为焕祥市剧烈的地磁变化宕机了。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手机质量的问题，想来市里后修。结果还没进市区里头，他们远远就看见有十几个丧尸在市里街上晃悠，还直接看到一个丧尸啃鸽子。那些外卖员看市内情况不对，赶紧逃回西榆村。开始村里还不信他们的话，但有四个在城里快递点工作的人骑电驴跑回来村里，证实了他们的说法。然后西榆村就开始执行严格管控直到武警入驻。”

    别的村估计也是去城里上工的时候发现丧尸……既然丧尸分布范围这么广，那焕祥市市区里头现在的情况够呛啊。

    林乐天对市区内情况有了个大致揣测，随后他出声发问：“村里最早目击丧尸的人现在在哪儿？”

    “我们到的时候，每个村一星期内直接去过焕祥市市内的人员都分别被隔离在自己房间里，村里人一天三次给他们送吃的，还给每个被隔离人员塞了几本杂志让他们解闷。”董建峰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目前所有被隔离人员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对他们进行的采血检测还没出结果。”

    “你们对焕祥市的下水管道进行过检测没？”这是正常病菌的重要传播途径。

    “早在武警进场的时候，他们就把焕祥市外圈所有的污水处理厂封锁并采样检测了。”因为天气太热，董建峰抬手擦汗，“目前以我们的检测手段，没在里面检测出任何异常微生物。”

    “发病慢，疑似不靠空气和……”林乐天一时没想起来词。

    “你想说气溶胶？”张缘提醒他。

    “啊对，气溶胶，是这个词。”林乐天清了清嗓子重新说，“致病源疑似不靠空气和气溶胶传播，发病还慢。好消息是：相对我们之前接触过的病原体，这样传播慢的相对来说好对付些。”

    “坏消息呢？”董建峰知道：对手有弱点不意味着能对手能被轻松解决。

    “不靠空气和水源传播的情况下，丧尸不可能一晚上就达到他们说的那个分布规模……除非这个病原体在焕祥市蛰伏了很久，在八月十二日突然爆发。”这是林乐天根据自己经验的推断。

    “但周边地方也没有丧尸啊，我们目前也没发现焕祥市周边的野生动物有异常情况，连下水道取样的老鼠体内都没检出异常。”董建峰他们显然已经把焕祥市周围地区所有具备跋涉能力的动物都查了个遍。

    “这就是奇怪之处。”宋德谦把话继续接过来，“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别说没出村的村民，去过市区并在村子里隔离的人都一直没出事。但焕祥市市区全部的异象却是几小时内突然出现的，这发病速度和感染能力差异太大，不像是微生物类敌人的做派。”

    “也不符合正常犯人的逻辑。”被这样提醒的董建峰，已经在将现有情况和自己还在公安时的经验作比较了，“一般懂得蛰伏的犯人，出手都是讲究个速战速决，打完就跑。但这回的敌人整出了地磁变动还整出了丧尸，现在却还窝在焕祥市内没有将异象进一步扩张。”

    “你们这两天没在村子附近见到新丧尸吗？”张缘捕捉到了董建峰话里隐藏的信息。

    董建峰摇头：“我们进驻时间太短，还没发现。倒是有几个城乡结合部的村子在事发第二天上午巡逻的时候，在离村子入口几百米开外的地方看到过疑似丧尸的人。不过那时发现他们的巡逻村民没敢靠太近，只是看他们晃悠一会儿后离去，这是目前为止我们最后的丧尸目击报告。”

    “也就是说，如果对面是有形的敌人……”张缘总结，“他大张旗鼓对焕祥市市区实行突然封锁，控制了部分人为自己所用。但他在这之后没有设法迅速扩张势力，而是缩在市区里头按兵不动，连地磁干扰范围都没扩大？”

    “无论是从生物逻辑还是人为逻辑来看，这回的事情都太奇怪。”宋德谦扶下眼镜，“越是不合常理的事越难解决。”

    此时，板房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国安的同志来了。”董建峰拉开帘子看一眼，起身打开板房门，“他们在传送门上装了个感应器，门一开他们就会收到通知。”

    闯进来的是个一看就很严肃的中年男子。显然他来得很匆忙，额头上全是汗，胡子拉碴的嘴边上还挂着红烧肉汁。

    “老梁，这是灵管局来帮忙的宋德谦同志还有他带来的人。”董建峰介绍，“这位是国安的梁盛同志。”

    来的梁盛看宋德谦是个外表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的小年轻，再一看对方带来的这俩救星，他额头上那本就很深的川字纹皱得更深了。

    “怎么还有未成年人？！这个男的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那什么，按照实际年龄我已经二十岁了。”张缘举手纠正，“乐天的年纪比我大得多……”

    “二十岁也是新兵蛋子！”梁盛显然为救兵不符合预期而生气，“带新兵蛋子来这地方干嘛？把前线当旅游景点儿了？！”

    “不要以貌取人嘛。”眼看对方要口无遮拦，董建峰赶紧拉住梁盛，“抱歉啊老宋，我带他出去说明下情况。”

    “没事，我们正好捋一下你刚才提供的情报。”宋德谦对此表示理解：换做是他，吃着饭呢听见盼望的援兵终于到来，放下饭碗就来对接。结果急匆匆跑来后看到援兵是两个小鬼，在不明白这俩人本事的情况下自己也得跳脚。

    董建峰把梁盛拽到门外后，顺手带上板房门。

    吹了下关门产生的扇风的梁盛稍微冷静了些：“老董，他们靠得住么？虽然灵管局真派人来帮忙在我们意料之外，但来的人让我很不放心。”

    “你担心这个都多余：能在那地方工作的，有正常人吗？”董建峰劝他。

    “说是这么说……”梁盛想着屋里的三个人，怎么想怎么觉着他们的样子和精锐全不搭边，“一个细皮嫩肉，看着就是天天坐办公室的，那两个又是毛都没长全的新兵蛋子。这帮人别说让我相信他们能解决问题了，没作死跑村外去逗丧尸玩儿，给咱们添乱就是好事。”

    “就我和灵管局的接触来看，那儿出身的人不会这么没常识的。”董建峰拍着梁盛的肩膀，“相信他们吧，没准他们一遇到事就支棱起来了呢。”

    “要真这样就太好咯……”

    正说着，梁盛身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报告梁部，军区派来的医学教授到了。”

    “我去叫灵管局的和你一起去停尸房。”董建峰转身，“我得晚会儿再去，单子好不容易快看完了。”

    “你说的是昨天和特警队一块到西榆村的，那辆运钞车里装的几大箱文件？”出于职业敏感，梁盛对异于常理的东西向来印象深。

    “谁叫上头把这费眼的活儿交给我了呢，说是这个调查和验尸调查同等重要。”董建峰把手放在门把上，“灵管局的只能先交给你咯。”

    “好好好。”梁盛对上头‘人齐了才能验尸’的命令很是不满，觉得验尸晚一分钟都是在拖慢治疗手段和防御手段的研发。但在焕祥市专案组，他的实际话语权比老董还低，不得不耐着性子遵守命令。

    等会儿看着点那俩新兵蛋子，防止他们胡来吧——梁盛暗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