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套好防护服的灵管局三人倒是没引起太多侧目。

    村民看陌生人跟着梁盛一起向停尸房走，第一反应是前一阵村里贴的丧尸寻尸源通告有了结果，外地人获准来验尸。所以他们只是看了眼就接着各干各的。

    不过，村民们无论做什么，都自觉远离搭设在村中一片偏僻空地上的停尸房——和别的活动板房相比，停尸房除了稍大以外，外面还放了三台嗡嗡作响的电机以维持内部设备的正常运转。房外的墙上贴着红色禁入标志，门口的位置和空地周围一样有持枪武警站岗。

    一行人到停尸房门口的时候，停尸房的门紧关着。焕祥市专案组指挥部的人都穿着防护服站在门外，门里的教授则戴着防毒面具、同样套着防护服站在解剖台旁准备解剖用具，边上则站着两名同样防护周全的武警，两名从省公安找来的老资格法医则在调整房里的设备，一会儿他们要配合教授进行解剖工作。封有已发现五具丧尸的密封袋则分别躺在解剖台旁边的泡沫塑料箱里。

    “灵管局的同志到了。”梁盛把三人带到停尸房门口后开口。

    “怎么还有小孩子？”不出所料，专案组组长看到灵管局来人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但可能是碍于身份，组长的语气明显比梁盛柔和得多。

    “她也是灵管局派来的。”梁盛介绍时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情愿。

    “哎呀，这种现场怎么能让小同志来，多不合适，传出去也容易让别的同志和民众产生误会。”组长说话明显圆滑得多，“先让她回避下吧。”

    张缘想把自己在灵管局的证件掏出来出示给他们看，但被宋德谦按住了：“这样吧，我先让她在那边和站岗的武警一块等，验尸结束后再叫上她，这怎么样？”

    “可以。”组长点头，“那我们就先让教授开始验尸工作了。”

    随后那些人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停尸房里面——显然他们和梁盛一样对灵管局这个外界势力完全没有指望，等灵管局来也只是遵循上头命令。

    “我和他们解释下……”张缘还没放弃。

    “乐天和我去看就行，你去那儿待命。”宋德谦看着停尸房窗户里头，“那个袋子不太对劲，里面有东西一直在动。”

    有东西动？

    听到他们对话的梁盛看向停尸房中正被法医搬上解剖台的一只密封袋——除了周身散发的冷气以外，那个袋子至少从他看来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正在动弹”的部分。他又看向箱子里的密封袋，那些也是如此。

    难道他们觉得冷气可疑？

    那边的宋德谦还在交代张缘：“你看好这边的地形，万一我们处理不了，你负责把专案组的人先带走，同时尽快疏散周边村民。”

    “你对里面的东西没把握？”林乐天问。

    “隔着袋子我看不清，只能确认里面有活物。”宋德谦摇头，“没法确认具体物种。”

    还能是什么玩意儿啊，诈尸？像电影里那样的血肉变异怪物？

    不管怎样，里面防备的武警和自己一样是退役后转来的，实战经验丰富，搞定几具丧尸不在话下。

    将之前看过的丧尸类作品在脑子里粗略过了一遍的梁盛把注意力转回停尸房里。此时，教授正拿着剪子，慢慢剪开解剖台上放着的那只密封袋……

    “我擦！！！”

    袋子打开的那一刻，里面法医和武警的惊呼隔着板房都能听见。

    随着袋口开启，几十只紧密聚在一起的虫子——至少是外表符合在场所有人对昆虫认知的生物从密封袋里冲出来。

    那些虫子外表覆盖着褐黑色的装甲，头上长着奇怪的须状口器，长长的腹部下布满全是刺毛的爪子，背上的长翅膀发出嗡嗡的响亮震动声。乍一看它们的外观有点像蝗虫和胡峰的结合体，但这些虫子的体积和麻雀差不多大。

    它们将解剖台边的三人选为了攻击目标，向他们扑来。

    教授被突然的变故吓得摔倒在地，法医们顾不得扶起教授，而是先用手边能用的工具靠本能来驱赶虫子。

    “别慌！”

    里面的两名武警早做好面对未知生物的准备，他们抄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液氮喷雾器，对着在空中飞舞的虫子就是一顿喷。

    之所以选用液氮作为验尸时的防备武器，一来是考虑到教授和法医们的人身安全；二来相比化学毒剂，依靠物理上降温冷冻来起效的液氮更适合应对各种耐毒性未知的生物。

    仅仅是几十只虫子，还在可对付的范围内——看到飞舞的虫子们在液氮的作用下速度有所减慢，梯形的头部挂上些许白霜，两名武警这样想。

    但接下来，一边的泡沫塑料箱突然出现了剧烈晃动。

    跟着，成群的虫子冲出那些还没开封的袋子，它们是用须状口器把用尼龙和铝锡混造的结实密封袋拉开后再冲出来的，可见那些看着柔软的口器有多锋利。

    显然这些虫子是团体行动，只要感应到外界出现同伴的呼唤，就会迅速冲出来，袭击可视范围内所有的活物。

    停尸房的温度已经因为空调和刚才的液氮喷雾降低了不少，但那些新出现虫子的速度丝毫没有下降。

    一百多只虫子密密麻麻飞在上空，在停尸房里刮起由密集阵型和坚韧外壳组成的狂风，在短短几秒内不断冲击着停尸房内五人的身躯。

    仅仅开始袭击后的五秒，飞舞虫子们中的一群就抓住了其中一名法医的破绽，用口器袭向法医戴着防护服帽子的后脑勺。

    还好那名法医反应及时，身体往下一闪就躲开了，但他用来驱赶虫子的厚记录板被袭来的口器划裂，塑料板被切下来的一角掉在解剖台上，发出的撞击声被埋没在成群虫子的振翅声里。

    如果这群虫子继续这样保持攻击……

    即使隔着手套，武警们的手依然被液氮的低温冻得有些麻木。但他们不敢停下按喷雾剂的手，一方面保护也在驱赶虫子的法医，另一方面也在防备自己身边突然窜出的虫子。

    不好，这样下去里面的弟兄会被虫子控制或者分食的！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梁盛想冲进去救人，但被宋德谦拦住。

    “乐天，交给你了！”他向正大步冲向停尸房门口的林乐天喊着。

    “知道！”忙于确认里面虫子水含量的林乐天随口答应。

    早在宋德谦发现袋子不对劲之后，林乐天就开始行动了。

    透过停尸房的换气扇，林乐天迅速感应房间里面各处的水分子所在。在虫子们冲出袋子后，没了密封袋阻隔感知能力的林乐天，第一时间通过虫子们的呼吸器官，确认它们体液含水。

    能透过对方的外表组织，在对方体内感应到水的流动就意味着对方是有机生物；既然是有机生物，那对于它而言水就是必然逃不开的东西。

    利用自身操控水的能力，感知目标物体中的水含量——这个能力他在自己的母世界时就有意培养，但发展到分子级别还是在来到聚世界之后锻炼出来的。

    虽说因为物种差异，林乐天对新物种的水含量感应判断需要时间，但经过三年执行员生涯的锻炼，这件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算上全部器官，那些虫子总体的水含量差不多17%。

    在分析判断完成的同时，林乐天拨开门口挤着的人们，踹开停尸房的门，一挥手。

    刚才还在乱窜的虫子一下子僵在原地不动，随即纷纷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落下来，它们身上的装甲缝中冒着被林乐天操控从体内流失、在液氮的降温作用下凝结的白色水雾，如同从云中被击落的战斗机。

    “怎么回事？”

    从开袋到虫子冲出来袭击人，再到林乐天冲进来后虫子停止活动，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外面的专案组刚反应过来停尸房里面出了什么事，准备叫周围的站岗武警来帮忙，里面的法医武警还都在下意识驱赶虫子呢。

    直到失去水分而干瘪的虫子噼里啪啦掉落在地，停尸房中的嗡嗡声因为虫子的迅速死亡而散去，房间里外的人才缓慢回过神来。

    “这些虫子……”

    振翅声消失之后，武警们缓慢停下了喷液氮的手，但房间因为林乐天的能力满是虫子中冒出来的白雾，看不清停尸房内状况的他们仍不敢相信虫子短时间冲出来又短时间掉在地上，手里依然抓着液氮喷雾罐。

    “不用紧张，它们已经失去生物活性了。”林乐天从停尸房门边拿过一只空水桶，“借我用一下，谢谢。”

    说着，他指挥那些白色水雾向着桶的方向移动。

    门口的梁盛目瞪口呆地看着停尸房中的白雾纷纷涌进林乐天手中的桶里，又因为停尸房房门打开、气温上升而在桶里头凝结还原成水。

    很快那些水就把桶装满了，“一个桶不够，还有别的容器没？”林乐天环顾四周。

    反应过来“眼前人解决了虫子们”的专案组赶紧给林乐天拿来不远处放着的各色脸盆，林乐天又用了十几个脸盆，才让停尸房里的白色水雾彻底散去。

    确认房间内湿度恢复正常的林乐天，把最后一个装的水不多的脸盆轻轻放下，清亮的水在盆中晃晃悠悠，很难想象它在一分钟以前还在地上那些干瘪虫子的体内流动，支撑虫子袭击人。

    宋德谦数了一下用的容器数，粗略算了下这堆虫子活着时总体的水含量：“差不多是五个成年人体内所含水加起来之后的总量，这帮虫子是估计在密封袋封闭冷冻期间，靠吃尸体快速增殖成这样的。”

    停尸房里面密密麻麻铺满褐黑色的虫子尸体，在房间无影灯的照射下，它们看着就像一张莫名可憎的石制地毯。

    “我除了小时候老家闹蝗灾那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虫。”白雾彻底散去，确认周围没有虫子动弹后，被法医搀扶着站起来的教授仍心有余悸。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林乐天走上前，捡起地上一只十分干瘪的虫子掰了一下，虫子尸体被掰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外壳硬度大概和硬质塑料差不多，但从刚才的事情看，它们的麻烦之处在于飞行快和成群结队，有点信号就会集体出动。”

    “还有猎物不设防备。”教授补充，“这回幸好是有武警充分准备还有您的协助，要是不明就里的普通人被这么来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低温，教授打了个寒颤。

    “虫子外表构造和老三号世界所有的已知生物不符。”宋德谦走到门口，看着停尸房地上的虫子，“我去联系观测站帮忙找符合特征的生物记录。”

    看着灵管局来的两人在停尸房门口分析情况，一边站着的专案组不敢打扰这两位，只敢低声交头接耳。

    “还好有惊无险……没想到这些人真能耐。”

    “上头真是未卜先知……”

    “你傻啊，看这人都这么牛了，那个劳什子灵管局要真对咱们不怀好意，直接灭了这儿就行。”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招来陨石……”

    从对话里可以听出来，这些人现在对灵管局是又怕又敬。

    “对了，验尸……”刚才举记录板驱赶虫子的法医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尸体已经被啃成骨头了。”林乐天看了看解剖台上那只密封袋，白森森的肋骨露在袋口处，不见一点血肉，“以那些虫子的牙口，估计箱子里的尸体也一样。”

    “还真的……”另一名法医刚确认完两名武警的双手受冻情况，给他们裹上一边急救箱里的毛巾保暖后，看到泡沫箱中的袋子里也满是白骨，“这尸体被破坏成这样，只能肉眼看下生前是否受到外力损伤。”

    “我也跟着他们检验骨头吧。”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教授捶了下后背，“不知道那些虫子的口器有没有在骨头上留下咬痕。”

    “麻烦你们了。”组长终于找到自己可以插上话的空隙，“不过，在这之前……”

    “我们来整理虫子尸体。”停尸房周围站岗的武警中有两个抬来几只放着编织袋的塑料菜箱，显然是要把虫子装袋后收进这里头。

    “取样一部分送去化验吧。注意安全，别有遗漏。”组长嘱咐他们。

    暂时没有事的宋德谦和林乐天则走出停尸房，站到专案组队伍旁边。但挨着他们的人都不由得往边上退了一步，给这两位世外来客留出空间。

    “梁队？”专案组中的一个人想找梁盛站旁边压下气势，看了一圈才发现他正蹲在地上。

    梁盛不住地晃悠林乐天最后放下的那个盆里的水，在下午的阳光照耀下，清亮的水映射着太阳的光斑，不见一丝杂质。

    “能在那地方工作的，有正常人吗？”

    他明白了董建峰那句话的意思——好家伙，灵管局那地方派来的真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