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清衡匆匆赶到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有人带了我和徐清衡从侧门进去，穿花寻路，辗转到唐姐姐院里，院前的石头上，是太子亲自题的字“疏英居”

    疏英微香，下有幽人昼梦长。

    湖风清软，双鹊飞来争噪晚。

    翠飐红轻，时下凌霄百尺英。

    屋内锦绣之间，柳栏和唐梓凉坐在桌前，正细语轻声，谈论着筝曲。

    “小姐，徐家兄妹来了。”丫鬟传过话去，唐梓凉微微倾过发髻，“我若是不来这么一出，你们两个岂不是这辈子不见我？”

    徐清衡随手拿起放在几案上的一把扇子，边笑边走进去，“说话可要仔细些，敢情哪日一语成谶了，报应上。”他没坐下，只是在屋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他坐不下。

    我看见柳栏脸上的不自在，我看见唐梓凉眼里的泪光，我看见，他们，都这么难过。

    “哥哥快些出去吧，闺房里自有姑娘要谈的事。”徐清衡总算是找到了台阶，递我个眼色，就逃走了。

    见徐清衡走了，唐姐姐就赶忙招呼我，“清易，快来尝尝，东厨新做了糯米糍，不知合不合你口味，若是好吃，你们带回些去。”

    爱吃这东西的，不是我，她真正想给的人，更不是我。

    不过，当真好吃，“这糯米皮子研究得好，软糯合中，这柑橘果也是冰甜得很，莫说是我了，就是哥哥那刁钻的口味，也是要喜欢的。”我尽可能避开痛点，但我想告诉她，他会喜欢。

    “那就多拿些回去，磬儿，吩咐东厨再做些，明日送到婚席上去。”她吩咐了身边的侍女，转过头的片刻，声音霎时哽咽，晶莹的泪滑下来，她用手急忙去遮，却匆忙地弄花了胭脂，自嘲道，“真是，这成了什么样子。”

    简单的整理了妆发，她走到柳栏面前，行了礼。柳栏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唐梓凉缓缓开口，“柳姑娘，当着清易的面，我要与你把话都说明白，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请你多见谅。”她没让人去把柳栏扶起来，就站着，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

    “不管柳姑娘现在把我当什么，即使你日后要到太子面前参一状，也无妨。今天的话，你可以告诉任何人，但你一定要记牢了。不管你是谁的棋子，不管你奉了什么人的命令，情势如此，只要明天入了门，你就是徐家的掌家夫人，你们必须在一条船上，要是你胆敢动什么心思，柳姑娘，我的身后是唐家，是太子，我会倾我之力，给你应得的下场。”

    “唐姐姐……”我说不出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是就觉得，徐清衡有她，幸甚至哉。

    “先带柳姑娘回去吧，今晚清易在我这儿过一宿。你们都退下吧。”丫鬟把地上的柳栏扶起来，正要离开，柳栏回过身来，“既然得到了唐姑娘没能得到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唐梓凉没看她，也不作声，只是示意，快些走吧。

    人都退出去，门也关了上。

    “清易，经此一事，我大概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了。”唐梓凉坐过来，握住我的手，些许颤抖。

    “唐姐姐，不要多想……”她的坦诚让我一度不知所措，毕竟她的身后，交杂太多。

    她看出我的顾虑，“清衡的心性我知道，被夺走的东西多了，就都想拿回来。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说给柳栏的话，也说给我自己，成了婚，我就和太子在一条船上，清易，求求你，我不想站在清衡的对立面上。”

    我站起身来，回避她那双澄澈得让人心慌的眼睛，徐清衡已经走到今天了，况且就我来说，也不可能就此收手，权力，食髓知味，才知道这是多么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

    “唐梓凉，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不管是你我，还是太子和徐清衡，都没有心力再去关心这些纠缠了，你是在漩涡中心长大的，我们的心性，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当我决绝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唐梓凉的眼里尽是宽慰的嘲笑，“清易，拿过真心待人吗？”

    我不做声，低下头，她接着问，“钟凌？对吧？”

    我小声回道，“原以为他是让我来创海晏河清，万世太平，结果，尽是人心叵测，勾心斗角。”唐梓凉轻笑，“我倒是看出来，清易的面相变化得很大了。相由心生啊。”

    “姐姐拿了真心，哥感受到了吗？你可曾见过……”看着她这副无私无畏的模样，更显得我丑陋，我想要，撕咬那真相。

    她接过话去，“你是说，那扇门后？”

    我愣一下，她怎么……

    她接着说，“今日街上的事，我听说了，赵离辰开了个玩笑吧？他其实……不提他，那扇门后，我不仅见过，我还待过。”

    见我没接话，她问，“清衡应该不会让你见的，他怎么肯伤着你。”

    “什么意思？”

    “赵离辰的品性，他猜得到，赵家绝对不敢招惹你，之所以让你知道有那么一扇门，他是在提醒你，每个人都有那扇门，要警惕，但不要窥伺。要避免危险，绝不能引火上身。”她边说，边拨弄着桌上未绣完的手绢，绢上绣着莲花，水下是交错缠绕，臃肿杂乱的根，延伸着叫嚣着，水上的花，尊贵娇艳地开。

    她说，“清衡啊，好不容易有个妹妹，宁可自损，也要护住你的。”

    这唐梓凉，其实和他，倒真是，天生一对。

    这说着，外边有人通报，“小姐，长国特史要接徐姑娘离开。”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