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上下都在忙着，赵离辰未更衣歇在房里，像是刚到府，早朝早就下了，他在宫里又求了什么事？

    “你去找过徐清衡了，是吗？”我进屋，他并没睁眼，仰面躺着，细声问。

    “是。”我回道，坐到床前。他轻轻绕过我的指尖，睁了眼起身，“怎么伤了手也不说，还疼吗？”

    “什么时候，又要来这些做派了？”我笑着拿开他的手，正了身，“可别把你那些风月街上的习气，带了我这儿来。”他嬉笑着摇了头，“我当是你会欢喜这样。”

    “明日，我启程去谷城。”毫无防备地，他说，神色依然平静，我却慌了神，“再等等，现在……”

    他揽过我去，“没事的，徐清衡把你送过来，是为了留着我顺理成章拿过赵家兵权，在太子面前留一席之地，他不想让我死，会没事的。”

    “沙场，是不长眼的。”我攥住他的袖口，“赵离辰，我再去求他，怎么都好……”

    他的气息像是醇酒，一点点融化在我耳边的空气里，温热凉薄，“他不会松口的，你知道他的性子，至少我去了，我父兄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毕竟我还算是有用。”

    “那皇帝……”

    “皇帝，终于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要变天了，清易，倘我今后……”

    我双臂紧紧绕过他的腰身，闻见宫里深重的檀香味，明明才找到同行人，凭什么。

    “离辰，你是庶子，他们当真把你当赵家人吗？值得你……”

    赵离辰伏在我的肩上，一下下，捋着那发，“清易，我做的一切，说是为了皇帝，其实还是念着，如果我听话，把那些官家做不得背不得的名声揽下来，那么这样皇帝就能让他们在边疆好过些。我娘是让姑母害死的，我爹爹心里有愧，自小很疼我。我知道街上都说了些什么，但我也知道，我是赵家人，我不能看着他们在那儿送死。”他停了下来，把头埋入我的发里，“这就是我的心愿，从前我一直觉得只是这样，就能了无遗憾了，哪成想，如今，又有了一个你……”

    “我不会拦你的。”

    他在我身后，笑了，“倘我今后回不来，你不要等了，若遇上合意的就改嫁吧，可要擦亮了眼睛。”

    泪浸湿他肩头的衣衫，我笑说，“连你都嫁得了，有什么更糟的人家？”

    他揽的更紧了，仿佛想把我藏进他的灵魂，一同出逃，“对啊，清易的手段，我是放心的，况且还有一个徐清衡，他是断不会害你的。”

    断不会害我的，是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都安静下来，他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若是今后我真回不来，你就去那儿，我的魂灵就在那儿等你，永远都在那儿。”

    没唤马车，他只骑了一匹马来，伸手拉我，我没犹豫，跃身上了马。街上人很多，他要取帷帽，我拦下了，“这一次，所有人都得看见，我是赵府的夫人。”

    驾马而去，日落西山，却又似黎明，这一次，我们真的奔了太阳而去，不在乎会不会毁灭。出城之后，突如其来的下了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

    雨水利刃似的刺过来，像是某种预兆，暗夜里咆哮。我坐在赵离辰身前，让大雨浇的睁不开眼，他停了马，失神地扯了马缰，要回去。“去吧，我得到那儿，万一你走丢了，我是找不到的。”我拦住他，在那大雨的暗里，在那山中的林里，豺狼也好，大雨也罢，我只是想，以后能见到你。

    终究是冒了雨，他让我躲在他身后，大雨的节律之外，我听见他的心跳，鲜活的仍旧跳动的心脏，也许，这已经是馈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一点点小了，终于在一处山崖之上，我们停下来，雨也停下来。

    天色已经很黑了，也没有月光，只看得见哪里是深渊，他拉过我的手在地上摸索，是四方白玉残柱，“我听娘说，这儿很多年前从前有个精细的建筑，后来不知怎得就被毁了，只剩了这残骸。若是白天来，就会发觉蹊跷，因为根据方位来看，这本该供奉神灵的地方，就是面前的这断崖，人在这里是要拜谁啊？娘走后，我就常常一个人来这，后来就觉得，在这儿能参拜的只有天地，只有自己。”

    他仍紧紧揽着我，“所以我想如果今后……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就来这儿找我，我的魂灵一定会在这儿等你。日夜不息。”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把那心上的女子娶进来，皇驳花马迎接她。系上佩巾，仪式繁多，明明不喜这些的我们，却心悦不已，新婚燕尔尚且如此，久别重逢又该是何种景象？”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清易，我要给这地方起名，行藏崖，那是你的来处，那是我们的订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