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映是掌管军事的堡将，不是主管屯田事宜的营田使，当然用不上下地作秀。

    但他对保护堡中军民收麦这事儿还是挺重视的，一大早就跟着张明出去巡视了一圈。

    有了昨儿晚上发下去的赏赐，堡里的兵卒、眷属们的劲头都很高，看见郭映都纷纷停止了活计，躬身喊着“将军”。

    郭映也笑呵呵的坐到了田埂里，跟他们聊着天，顺便询问起了家长里短。

    虽然他没打算走官兵平等的路线，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但是待人和善也是有必要的，加上郭映在穿越之前本身就是在乡里做扶贫工作，很快他就自然而然就融入到了其中。

    而这样的场景，也更符合张明等人的期待，一个个脸上笑容满面。

    “今年收成怎么样？”

    郭映问坐在他对面一个须发皆白、身躯佝偻的老兵，这老兵名唤白常，五十有六，是连云堡年纪最大的士卒。

    据张明说，他是当年跟白孝德入卫的龟兹军火长，打过不少硬仗恶仗，后来在战场中了箭矢，伤了一目，不堪再战，就被人打发到连云堡做燧长了。

    那会儿连云堡初建，也刚好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白常就留下来了，直到现在。

    “唉……这田地都荒芜了十几年了，再加上我等又是春三月才翻得地，四月末播的种，错过了时令，收成自然好不到哪去，只盼着蕃人莫来骚扰，让我等勉强糊个口。”

    白常说着叹息一声，神色间尽是落寞。

    年轻时候，他跟着高仙芝打过小勃律、征讨石国、突骑施，大战怛罗斯，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曾会将吐蕃放在眼里。

    可是近二十年来，攻守之势突然逆转，连他竟也要在心里祈祷吐蕃的兵马不要来袭扰边境了。

    不是他怕吐蕃，而是他怕吐蕃的斥候、骑兵焚田毁麦，断了一堡人的活路。

    郭映闻言，也忍不住神色一黯，半晌方才喃喃说道：“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不是个明智的想法，我想我们应该换个和吐蕃人对话的方式。”

    他这话，当然不是说给老兵白常，而是说给张明几个将校。

    果然，张明闻言神色微变，试探着开口：“将军的意思是……”

    “寇可往，我亦可往！”

    郭映缓缓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昂首阔步往前走，边走边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也效仿吐蕃，发一支精锐斥候大队，进入原州，在吐蕃人的地盘上游弋，毁其帐、夺其牛马牲畜、虏其妻子、罚没为奴。

    这样不到可以侦查到吐蕃的兵马调动情况，也可以迷惑视听，让他们没有余力发出斥候小队越境骚扰。”

    话音落下，张明四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相顾骇然，显然是被他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震惊到了。

    确实，没有人想到郭映居然会表露出这么强硬的态度。

    哦，这已经不是强硬了，是疯狂，张明心说。

    “将军，我觉得这事还是得慎重考虑。”张明一向老成谨慎，斟酌了半晌，开口规劝道。

    “吐蕃人不好对付。”

    这是荔非珣的忠告，他也是从军多年的老卒了，和吐蕃人打过的不少交道。

    “我知道”郭映点点头，淡漠的说道：“但你们听没有听过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以咱们连云堡这两百多士卒，真能防得住吐蕃斥候越境焚田毁麦吗？”

    “再说了，昨晚不是你们几个说吐蕃人自幼生长在高原苦寒之地，畏惧春夏疾疫，暮春三月到仲秋八月都在青海牧马修整，原州驻兵不多的么，怎么事到临头，又畏首畏尾起来了？”

    这话说得太诛心，张明额角直渗汗，急切的辩解道：“将军容禀，末将说得不多是相对于咱们泾原军的总兵力不多，以咱们连云堡的目前的兵力，对上原州的吐蕃兵马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而且原州的吐蕃兵马全是精锐，有数百羊同骑兵，俱是一人四马，战力强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千户的通颊斥候，一个小千户的射手，一个随军的吐谷浑部落，万万不可小觑。”

    “精锐，本将打的就是精锐！”郭映一脸的不以为意：“荔非珣，传我将令，所有跟我从长安到此的士卒备好弓矢甲胄，一刻之后随我出发。”

    “什么？”

    张明闻言又是一惊，失声叫道：“将军，您，您要亲自率军出击？”

    “张副将，你莫要当我是只会花拳绣腿的公子哥儿，且看本将斩将刈旗！”郭映面色不虞说道。

    “末将请求同往。”见郭映铁了心要学甘宁，张明也是急了，但他也不敢再劝，遂改口请命道：“末将熟悉原州的山川地理，清楚吐蕃军队的布防。”

    “谁也别和我抢这个向导的差事，我可是惦记将军那白马一夜了。”

    这时，大嗓门的郝玼主动跳了出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将军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见状，众人都忍俊不禁。

    张明却是瞪大了眼睛，怒吼一声：“你个混球，一上了战场就嗷嗷横冲，也不管身后是个什么情况，将军要是跟着你，指不定还得救你呢。”

    这是郝玼的老毛病了，因为父母都是死在吐蕃人手里的缘故，他一见到吐蕃人就会怒上心头失了智，再加上他自幼是被一伙老军带大的，性子本身也粗犷暴烈，一般人还真降不住他。

    郝玼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大嚷大叫道：“别看我经常陷于敌阵之中，但死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乃公一身马上的功夫，可是传自昌化郡王（指白孝德），杀几个吐蕃鼠辈，破围而出还不是手到擒来。

    倒是你，假借救我的说辞，抢我军功不是一回两回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郭映也跟笑了笑，旋即郑重其事说道：“赴原州侦查敌情张副将你就不用去了，你若是去了连云堡怎么办。

    我观你的侄子国诚、还有郝队正俱是有勇力之人，有他二人陪我同往即可。”

    “至于四个烽燧，就劳烦赤心你多盯着了，若是有吐蕃兵马入寇，你们就入堡暂避。”

    张明、思结赤心、郝玼纷纷领命称是。

    以郭映的身份，他想做什么，他们几个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