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排躺着，一旁老人默默翻转烤鱼，红色肥猫迈着小步子，一点点挪向树下。

    微风吹过枝头，几片绿叶翩翩落下，老者张口向火焰一吹，火势猛涨，上面的几只烤鱼已是色泽金黄，湖面上几只鸭鹅也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烤鱼。

    肥猫眼睛瞪大，朝水面上咆哮一下，红色毛发炸起，脸上一道醒目疤痕使得其愈发狰狞。

    老人斜倪一眼，低声道：“没你们的，自己抓去。”

    喵呜。

    肥猫委屈的叫了一声，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烤鱼上移开，转头看向湖面时，身体猛一个哆嗦，又转头看向老人，轻轻叫了一声。

    老人一只手扣着脚丫，另一只手在头发中抓痒，听到一声细细的猫叫，停下手中伙计，抄起一根燃烧的的柴火，随手一丢，落在肥猫面前。

    “不是饿了？把这个吃了，将肚子烤一烤，说不得猫肉比鱼肉好吃。”

    老人咧着嘴，一口残缺不齐的黄牙，口中仿佛一黑洞，要将肥猫吞进去一样。

    喵！

    肥猫身体一颤，转过身就向树下跑去，空中两道银光迅速依附在尾巴上，到了树下，肥猫幽怨的眼神看了老人一眼，然后趴下身子，两只爪子抱住鼻子，眼珠子却一动不动盯着烤鱼。

    湖面上几只鹅鸭张开嘴，嘎嘎的叫，待到老人将视线移过来，全都装作若无其事，向身后游去。

    许久，少年缓缓将眼睛睁开，一股香味在鼻翼间游走，好似要将他的馋虫勾起，双手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脑袋混沌不堪。

    “老人家，我这是，死了？不对，地府也有烤鱼吗？”

    少年满口说着胡话，老人在一边眼神复杂的看着少年。

    身旁又有一个小脑袋出现，看向身边的少年，眼睛一下子就红润了，连忙抱了上去，好像生怕少年消失不见一样。

    许十看着怀中的女孩，眼睛满是惊恐：

    “小语！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诗语颤抖的身子顿了顿，缓缓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面上带着些许疑惑。

    “停停停！什么啊！臭小子，你瞪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地府？地府能有我这样好看的阎王？”

    在一旁坐着的老人已是看不下去了，赶紧大声打断。

    “没死？”

    少年看着怀中的那张小脸，呆呆地问了一句。

    许诗语瞪大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么笨的孩子，怪不得机缘送到脸前头了，一个也没有拿到，老人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

    许十一脸欣喜，眼泪滑落，他之前跟着魔了一样，落进水中的时候，真就以为死定了，要是自己死了，小语该怎么办，还好，没死。

    许十抬起头向不远处的老人看去，问道：

    “老…”

    话未说完，便看到老人将一条热气腾腾的烤鱼向他丢过来，少年赶紧伸手去接。

    “吃不完，给你了”

    老人又将一条大的烤鱼取下来，递给少年怀中怯生生的少女。

    许十看着手中的鱼，又看了看女孩手中的，一时陷入了思考。

    小诗语捧着半截手臂长的烤鱼，歪了歪脑袋，从少年怀中站起，笑靥如花，将手中烤鱼递给少年。

    许十看着女孩的笑颜，愣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你吃吧，正长身体呢。”

    女孩又递了递，少年轻声道：

    “快吃吧，老人家的心意，何况我这也够吃了，不饿。”

    不远处老人竖起的眉毛才慢慢放下来，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女孩脸上略带沮丧，不过脸上很快便恢复了笑颜，紧紧挨着少年坐下，小口咬了一下，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老人，吐了吐舌头，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老人看着女孩的可爱的模样，也是笑了起来，脸上皱纹挤在一起，笑得眯起了眼，一脸慈祥。，

    许十摸了摸女孩的头，看向老人说道：

    “老人家手艺真的好，小语眼睛都亮起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少年的马屁，慢条斯理的拿起烤鱼吃了起来。

    许十看见老人不想搭理，笑了笑，缓缓挪向篝火，一边烤衣服一边捧起‘娇小’的烤鱼吃了起来。

    一时间湖边只剩下了咀嚼声和篝火的爆鸣声。

    许诗语将最后一口鱼肉咽下，将鱼骨丢进篝火中，抬头看向两人，略微思考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木质挂坠，是一个小小的兔子。

    看着手中的小兔子，眼中满是心疼，最后心中一横，站起身，蹬蹬蹬的跑向老人，将挂坠递给老人，脸扭向一旁，满脸的不舍，心中也不断想着，这个老人救了自己的哥哥，要拿东西当谢礼，可我身上最宝贵的只剩下这个挂坠了…

    老人连忙将烤鱼放下，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女孩，颤声道：

    “给我的？”

    一旁少年也是看见女孩手中之物，脸色一变，那挂坠是小语母亲唯一留给女孩的东西，平常宝贵的紧，怎么会…

    念到此，许十赶紧开口道：

    “小语回来！”

    老人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许诗语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少年呆愣在原地，他知道小语要干什么了，是为了他…不行，不能这样！

    “老人家，那个挂坠是…”

    没等许十说完，就看见老人将挂坠拿了起来。

    老人看着面前的小不点，轻叹了一声，然后笑道：

    “小丫头，有心了，不过我这个糟老头子老是容易丢东西，这宝物还是放在你这比较好。”

    老人说笑着，将小诗语的手掌打开，轻轻地把小挂坠再放进女孩手中。

    许诗语愣了一下，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挂坠，眼睛如同夜空繁星，一下子亮了起来，小嘴忽的瘪了起来，眼眶微红。

    许十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幕，也是一阵心疼，忽然他向老人弯腰鞠了一躬，高声道：

    “多谢老人家救小子一条命，以后做牛做马，来偿还您的恩情！”

    老人撇了少年一眼，语气惆怅道：

    “这丫头是个苦命的，我救你也不是以此挟恩图报，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许十在深深一拜，感谢道：

    “多谢老人家，我一定照顾好小语，一定!”

    老人打量着少年，一脸嫌弃，摆摆手，悠悠道：

    “希望如此。”

    老人重新将烤鱼捡起，只是吹了吹，又吃了起来，许十面色略带迟疑，看着老人，好久才开口说道：

    “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顾。”

    老人再看向少年，语气沙哑，好似历经风霜侵袭。

    “叫我顾老头吧。”顾老头看着手中的烤鱼，已是没有了胃口，叹气一声，朝不远处一丢，大声道：

    “肥猫吃鱼！”

    树下，红色肥猫耳朵竖起，站起身，两条后腿一蹬就窜了出去，而后一跳就将烤鱼接住。

    嗷…喵呜。

    肥猫怪叫一声，两条前腿将鱼控住，一口一口撕咬起来。

    许十和小诗语一同看向空地上那只红色肥猫，许十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扭头看向老人。

    顾老头一挑眉毛，问道：

    “怎么，吃不下了，喂猫不算浪费粮食吧。”

    许十脑海中想起那只红色巨虎，身体忽然打了个颤，咧开嘴，苦笑道：

    “不算，不算。”

    空地上，肥猫几口便将鱼肉连带鱼骨一齐咽进了肚里，再看向顾老头，乖巧的叫了一声，许十忽然觉得这猫有些…谄媚？

    坐在篝火旁的许诗语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不断地下坠，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顾老头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慈祥。

    “小丫头，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你哥也醒了，相安无事，正长身体的年纪，可别困坏了。”顾老头轻声说道。

    许诗语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朝许十打了个招呼，便迈着小步伐，朝不远处的小屋走去。

    小女孩离开后，湖边一下子寂静，渐渐有微风袭过，湖面圈圈波纹。

    许十看着老人，犹豫良久，终是打破沉默，问道：

    “顾先生，可是仙人？”

    顾老头兀的睁大眼睛，皱眉道：

    “你骂我？”

    许十哑然，暗暗思道，仙人如何就是骂人的话了，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小子怎么会骂您呢？只是，我曾记得我晕倒前被一只红色巨虎追逐，差点殒命虎口，后来侥幸逃脱，遇见一片羊群，有人呵斥我吓跑了羊，差点杀了我，然后我就抱着小语跑，后来发现，怀中抱得哪里是小语，分明是一个…”

    许十小心辩解，将之前所遇缓缓道出，说到最后，声音已是颤抖万分。

    喵呜。

    肥猫安安静静的趴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盯着许十，舌头吐出舔了一下嘴边，嘴角似有口水流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了解，如果这是我临死前的一个梦，也挺好的，不过，小语如何了，我死了小语怎么办，还有老虎…”

    许十低着头，仿佛木偶一样，独自诉说着，身体颤抖，浑身冰冷。

    “醒来！”

    顾老头高声喊了一句，篝火晃荡了一下，肥猫转头就窜向远处，瑟瑟缩缩。

    许十眼中渐复清明，已被篝火烤干的衣服再次被冷汗浸湿，害怕的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你这故事讲的挺好，只可惜，这里没有什么红色巨虎，只有一条好吃懒做的肥猫，我只是放羊的时候恰巧碰到你们，才将你们带了回来，况且，若真的有大虫，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敢在这里住？怕不是早被你说的那怪物吃了？”顾老头说话慢条斯理的，眼神古井无波。

    许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吧。

    顾老头看着眼前少年，心中暗自思考，虽有资格，可天赋却是差的前所未闻，怪哉，轻叹一声，缓缓说道：

    “小小年纪，莫要胡思乱想，还有家人要照顾，可别陷入了迷障。”

    许十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顾老头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有名字吗？”

    许十闻言赶紧回道：

    “小子名许十，小妹全名叫许诗语。”

    “许识？”顾老头微微疑惑。

    “是数字十的十。”许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顾老头沉默片刻，忽然大笑道：

    “你怎的取了这个名字，未免有些敷衍了吧，许十，许家老十？”

    许十泛黄的脸上一下子红透了，小声道：“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顾老头促狭的看着少年，笑道：“没想着改一改名字？这名字太普通，世间许十何其多，说不定还有什么刘十，王十，改一改好。”

    少年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悲伤：“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不舍得。”

    顾老头也是垂下了眼眸，许久，声音沙哑道：“念旧好呀，有个念头。”

    老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好似一尊渐渐腐朽的木雕。

    许十想了想，又说道：

    “我曾有位表兄，他就建议我改个名字，叫许仕，说是人如其名，踏上仕途，有个姐姐也建议我说改了算了，改个许侍，以后唤作许侍郎也好听。”

    顾老头低低笑了一声：“许仕这名字也是不错，以后有人唤你许侍郎，不也有面子？”

    许十揉了揉鼻子，嘿嘿笑了一下。

    顾老头忽然长吸了一口气，一双苍老的眸子紧紧盯着少年，凝声道：

    “许十，我想做小语的爷爷，你觉得如何？”

    许十目瞪口呆，愣了一下，赶忙问道：“顾老，您刚才说什么？”

    “我想收养小诗语。”老人缓缓直起腰，苍老的身体里好像沉睡着一头凶兽，眼睛明亮。

    许十嘴角一抽，斟酌了一下，缓缓道：

    “顾老，这件事，不妥吧，小语是我的妹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顾老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少年，语气带着毋庸置疑：

    “你能照顾好她吗？带着她闯深山？若没有我，你们说不定已经被野狼叼走了。”

    许十心中突然出现一股无名火，声音也逐渐冷硬：

    “我曾经遇到过一位仙人，他说我有慧根，可以修行，待我成为仙人，我会好好的保护她！”

    “呵呵，许大爷，志向倒不小，做仙人？凭你？”顾老头嘴角挑起，讥笑道。

    许十深吸一口气，暗道不与老人家计较，接着语气平和道：

    “我会努力的！”

    老人撇了撇嘴，嘲讽道：“我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修行？呵呵…”

    许十心头又是窜起一股火来，大声道：“顾老头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老人呵呵笑了一声，抻了个懒腰，就向小院走去。

    “哎，看看我孙女去喽~”

    老人并未回头，说的话却让许十眉头一皱，他立马高声道：

    “我还没答应呢！”

    老人装作没有听到，优哉游哉走向小院。

    天赋是差了点，这性子倒是趁我意，算了，算了，先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