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来自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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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利益精算

    下午2点,沃格通道,守卫军驻扎处,一个平平无奇的帐篷内。

    帐篷里陈列相当简洁,一桌一椅,仅此而已。

    老者静坐在椅上,年轻人侍立在旁。

    老者闭着眼睛,瘦骨嶙峋,满是皱纹的皮肤下,骨节清晰可见。他面部正中,可见一条悚然的疤痕,这道疤痕从他左耳根部一直延伸到右耳,几乎将脸都裂开,显得分外狰狞。他身着铠甲,端坐在那里,一股骇人的气势铺面而来;年轻人则要可亲不少,他站在那里,戴着眼镜,身着常服,满脸恭敬。

    老者就是守卫军临时总指挥,科特·埃尔顿,旁边的是副官,布拉瓦·西斯特。

    布拉瓦上前两步,递上手中的纸张,说道:“指挥,这是峡湾处守军发回的情报”。

    “侦查兵发现,峡湾叛军的阵地里,突然出现了3座巨炮。参谋部诸位推测,这是原先部署在沃格通道的巨炮。我们按照您的命令,对沃格通道进行佯攻。如您所料,叛军的抵抗减弱了不小”。

    “布拉瓦,我的副官”,科特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淡淡地说:“告诉我,你对战局的分析”。

    布拉瓦显得胸有成竹,他自信地开口:“我认为当前局势已经相当明了,在峡湾和沃格通道两处,谢凯玉选择了去加固峡湾,她带着自己的近卫支队,现在正在前往峡湾,留在这里的,只是她的一小股兵力。她料定我们不敢进攻沃格通道,所以铤而走险;我们现在只需要集中兵力,攻下沃格通道,然后以沃格通道为支点,集中兵力向南方围堵谢凯玉,和峡湾处守军合流,那峡湾之围自解,甚至,如果走运的话,我们还能歼灭叛军的精锐主力”。

    科特微微点头,接着问道:“那如果这是她的诱敌之计呢?如果那3门巨炮只是诱饵,佯攻的结果也是诱饵,她的目的从不是勇者,而是我们留在这里的军队,你要怎么办”。

    布拉瓦沉思片刻,然后回答:“那又如何,不管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把3门巨炮搬到了峡湾,至少,这3门巨炮在峡湾这件事,已成定局;北方战况依然焦灼,谢凯玉再怎么冒险,也不敢把那里的军队调集过来;如此,就算叛军所有能动用的兵力都在沃格通道等待我们,没有了那3门巨炮,这也是我们拿下这里的最好时机,接着,我们再去围堵峡湾处的叛军,和勇者会合”。

    科特缓缓说道:“前面的分析相当不错,布拉瓦。你已经在成长了,这很好。但是,以我对谢凯玉的了解,她断然不会留下这样大的漏洞。她必然隐匿在一旁,等我们选择。勇者或者沃格通道,我们只可能留下一个。如果想要两个都留下,那必定会失败。但是沃格通道,我们不得不占”。

    布拉瓦试探地问道:“因为沃格通道是敌军咽喉?”

    “不”,科特摇头:“因为支援勇者,风险太大”。

    布拉瓦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科特突然这么说。

    “谢凯玉的近卫支队去向不明,若我们南下支援峡湾,兵力空虚,势必被袭击。到时,叛军再倒转枪口直冲峡湾,两处都守不住。所以现在,不论沃格通道到底有多少人,我们都要全力去进攻,别无选择。我们看似有的选,但实际上,只有进攻沃格通道一条路”。

    布拉瓦忍不住问:“难道那谢凯玉真有这么厉害,能算到我们的每一步?”

    科特缓缓叹气,说:“布拉瓦,谢凯玉再厉害,也不过区区一人。我们之所以如此被动,是因为守卫军本来就处弱势。况且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可供我们闪转腾挪的空间本就极少。这一回,能拿下沃格通道,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战果了”。

    “勇者降临地在叛军腹地,我本就没打算能把他收回。倒不如说”,他看了一眼布拉瓦,淡淡地说:“勇者死了,对我们双方都好”。

    他记得布拉瓦是个虔诚的女神教徒。见布拉瓦不动声色,科特心里感到十分满意。

    他继续说:“布拉瓦,这其中的利害判断我想你应当清楚:勇者对我们来说是个烫手山芋。主大陆无数势力想要得到他,但一旦我们把他接回来,因为顾及到民意,就断然不可能放手。而现如今,勇者对我们没有多大价值。与其把他抓在手里,不如就此扔在地上。只要他死在叛军的地盘,那这股民众的怒火就能引向叛军。我们,只要没有不小心把他杀了,就是成功”。

    说完,科特低低笑了几声,十分轻蔑。

    “布拉瓦,按兵不动”,科特挥手:“等到勇者就位,告诉他,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会出现那3门巨炮,然后告诉他们,如果想要突围,那就摧毁掉那3门巨炮,通知峡湾守军,一旦发现巨炮开火,立即撤退;如果三门巨炮都被摧毁,那就全力进攻,营救勇者,等到勇者那边开始进攻,我们就紧随其后,全力进攻沃格通道”。

    听到这话,布拉瓦一笑,说道:“勇者摧毁了巨炮,证明他有加入守卫军的资格;否则,他死了,也能帮我们取得胜利。但以我们对勇者大人的了解,想必这次,他是凶多吉少了。可我们那3个留在他身边的战士呢?他们可各个是精锐啊”。

    科特也缓缓笑了起来:“圣特瓦港里不是总有人在宣传什么‘必要的牺牲’么,这就是必要的牺牲。能够用生命换来守卫军的胜利,我想他们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对了,一切结束后,记得通知市政厅”,科特眯起眼睛,补充道:“原定的全城欢迎勇者的仪式,取消。勇者行踪不明,疑似死在了叛军手里”。

    布拉瓦愣了一下,然后说:“按理来说,军部对市政厅只有建议权——哦,我明白了。”

    布拉瓦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笑道:“这样的话,市政厅那位主事人,想必要大发雷霆了”。

    科特挥挥手:“不过是跳梁小丑,忽悠到了一波蠢货的支持又如何?不提也罢”。

    4点10分,峡谷背面。

    谢永哲沉默,接着开口询问:“那么,我们能得到哪些支援?布拉瓦副官”。

    小队现在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连叛军最外层的防线都冲不破。

    布拉瓦的声音满是遗憾和歉意:“抱歉,勇者。敌军主力位置不明,我们暂时无法为你们提供支援,而且,恐怕你们也无法从这里撤离,因为我们将要进攻沃格通道,可预见的,会有大股敌军向南方逃窜,你们回到守卫军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里。我以守卫军的名誉向你保证,勇者,只要你炸毁了那三门巨炮,守卫军一定会全力掩护你们撤退”。

    “对于我们为您造成的困扰,我们深表歉意”。

    “唔,抱歉,时间到了,我需要去主持下一波进攻。那么,祝你好运,勇者”。

    布拉瓦主动切断了通信。

    这位副官虽然说话极有礼貌,滴水不漏,但传过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残酷。谢永哲叹气。

    交给勇者小队一个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基本上就相当于让他们去送死。虽然明着没说,但显然参谋部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们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守卫军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转,原先那么急切地要把我们接过去,现在又想让我们去送死呢?他有些疑惑。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他下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玻陨石,沉思。

    其他人的情绪可没有他这么稳定。

    这轻描淡写的一次通信,几乎宣告了整个营救行动的破产。海尔罗在一边歇斯底里地狂怒,他不敢相信,守卫军竟然能下达如此冷酷的命令,即使他们每个人都极其优秀,战功卓著,但轮到他们送死时,守卫军一秒都没有犹豫:个人的实力无论如何都是有限的,他们要怎么,才能在几万人的营地里,炸毁叛军的重要军事目标呢。这可不就是送死吗?

    莱西莎呆呆地看着海尔罗,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她有些恍惚,原先已经近在眼前的美好生活转眼就化作了泡影。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同情海尔罗。

    海尔罗的妻子和孩子还在圣特瓦港。

    瓦娜通过通信器听到了一切,她没有说话,但想来,心里也并不好受。

    但是,谢永哲反倒没有任何感觉:他没有什么牵挂,对现在的困难情况,他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倒不如说,因为即将面临如此大的困难,他反而更加兴奋了。就像是通宵复习之后走上了期末考场,虽然有点累,但更多的是兴奋和颤栗。

    既然他们选择听我的指挥,那我就要想办法让他们活下来。

    他沉默不语,脑海里飞速思考各种对策。

    出路在哪里,出路在哪里。

    女神,女神。

    守卫军的目的,嘴上说是给他们分派任务,但是,显然,参谋部要把他们葬送在这里。为什么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有了!把杀害女神使者的责任推到叛军身上。

    但是,想到这里,谢永哲眼前一亮。

    他们算漏了一点:

    女神的使者,为什么要和叛军敌对?

    自始至终,谢永哲的目的,只是前往圣特瓦大教堂。他从来没有自以为归属于任何势力,只是因为现在的队友处于守卫军阵营,所以他才会稍微偏向守卫军。

    但实际上,他完全是中立的。

    所以,谢永哲从来没有和叛军敌对的必要。

    没错,首先,我和叛军并没有血海深仇。

    那么,然后呢,我和叛军并不敌对,能推导出来什么结论?

    海尔罗突然看向勇者,他低声说:“勇者,不如我们直接就在这里投降叛军,你觉得怎么样”。

    几人惊愕地看向他。

    谢永哲有些意动,但他叹了口气,遗憾地轻轻摇头:“不,太莽撞”。

    他伸出食指:“首先,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侧的冲突,现在只有一个:勇者死在谁手里”。

    “守卫军原先想要把我带到圣特瓦港,但现在,他们转移了注意力,那么,对我的期望就变成了:不要被叛军俘虏就好,最好的情况,就是我死在这里,这样,通过一些别的方法,就能嫁祸给叛军;但同时,他们也给出了回到守卫军的方法:炸掉那三门炮。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会输”。

    谢永哲的分析和海尔罗的判断完全吻合,那为什么他反对直接投降呢?海尔罗有些不解,问道:“那既然回到守卫军需要我们去炸掉那三门巨炮,这样的话,我们选择投降叛军,难道不是最佳选择吗?”

    “不不不不”,谢永哲笑着摇头:“你还没有理解我的价值,只要处在一个我不自由的环境里,我的价值就消失了。如果投降叛军,那么我的价值在被俘虏的那一刻就消失了,而你们,可是叛军眼中的高价值俘虏啊,想一想,你们已经被深深地打上了守卫军的烙印,叛军怎么会放过你们。海尔罗,你紧张到不太清醒了”。

    谢永哲兴奋起来了,事情终于逐渐清晰了!

    他越说越流畅:“因为我没办法在武力上决定战局走向,那么,只要我死在这里,不管死在谁手里,守卫军会说我被叛军杀害,叛军会说我被守卫军杀害。这样,局势就取决于谁的声量大,转化为彻头彻尾的舆论战争。所以,这就是守卫军敢抛弃我们的底气!”。

    他面无表情地得出这样一个残酷的结论:“而我们几个人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倒不如说,死在这里,才能让局势变的明了,在这一点上,守卫军和叛军甚至能有一种默契”。

    “所以,不管是叛军还是守卫军,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不管落到谁的手里,都是凶多吉少”。

    莱西莎有些难以接受:“可是,那选拔我们来把你带回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让我们来送死吗?”

    “不,莱西莎”,谢永哲摇头。接着轻声说。

    “也许他们的本意确实是让你们带我回去,可是现在,局势变了,所以他们改变了策略。这背后的逻辑是相同的:利益最大化。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可以称量的”。

    “如果我们顺顺利利地回去,那你们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变成英雄,平平安安;但是叛军也想留住我们,而且叛军给出了筹码,所以守卫军果断抛下了我们”。

    他若有所思:“我想,能够让他们做出这么大的让步……难不成,叛军让出了沃格通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谢凯玉可的确是大胆”。

    听了这话,海尔罗颓然跌坐在地上,眼神中是刻骨的绝望和迷茫。他懂政治,他知道,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突然,他想明白了一切,这次任务,从头到尾都是骗局。他告诉自己的妻子,这次任务之后,他们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却没想到,离开的那一刻就是永别。

    谢永哲丝毫没有被海尔罗影响,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词:

    舆论战,舆论战!

    对勇者的抢夺,在两方势力看来,只是舆论战的一部分!而他,勇者,是整个舆论战最关键的那颗子弹。

    由于过度兴奋,谢永哲感觉自己浑身在颤栗,这种感觉,他只体验到过寥寥数次。他哈哈大笑,拍着海尔罗的肩膀,大声说:“起来呀海尔罗,还有我呢。你没有发现吗,我就是这场棋局的变数”。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前提,那就是,我没办法发出我自己的声音。所以,无论是叛军,还是守卫军,他们想干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篡夺我的声音,假冒我的名号。去死吧,他们这群小偷”。

    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才是女神的使者,他们是什么东西,见鬼去吧!”

    发出声音,在谢永哲这里,在于形势的定义权,只要想办法,能让世人听到我的声音,那么,我就有绝对的定义权!因为,神明是我的后盾!信仰神明的人,就是我的后盾!

    神明代言人的话,总要比人的话可信。

    这下终于有办法了。

    他猛地看向维特拉,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的声音扩散出去,让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维特拉飞速思考:“不……没有现成的设备。但是可以改造!扩声设备的原理不难,我们的课程作业做过类似的东西,很简单!”他扑上去,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开始清点零件,不久,他抬起头,满脸惊喜:“零件刚好够!给我20分钟时间”。他扑在手提箱上,在树叶堆里随便勾画了几笔,接着小心翼翼地取出零件,开始焊接和刻画魔力符文。

    好,谢永哲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困难解决。

    第二个困难就是,如何让世人相信,他就是勇者。也只有他才能是勇者,任何冒牌货都不能篡夺他的位置。

    也就是,证明我是我。

    这才是最难的。但好在,谢永哲已经有思路了。

    他眼神灼灼地看向一旁,轻声问道:“莱丽莎,你好好回忆一下”。

    “能够施展出领域魔法的人,很多吗?”

    莱西莎愣住了。她一点点地回忆自己课上的知识,比期末考试的时候还要认真。最终,她摇了摇头。

    她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存的领域魔法只在一个家族内部依旧传承着”。

    “魔法奠基人,雅克·克伦威尔所在的克伦威尔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