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西莎继续解释道：“因为雅克·克伦威尔的存在，克伦威尔家族一直在圣特瓦岛享有极高的声望。但在异乡人战争之后，因为与主大陆势力关系过于亲密，克伦威尔家族遭到了清算，到现在，圣特瓦岛上已经几乎不存在克伦威尔了”。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认为，克伦威尔家族已经完全迁徙到了主大陆，圣特瓦岛上的克伦威尔已经销声匿迹。但其实，还是有克伦威尔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毕竟这里是他们的故乡。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中学时，我和莎拉·克伦威尔是同学，她就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克伦威尔。当时我们关系很好，因为她的父母在中学二年级时去世了，她独自一人照顾着自己的妹妹，生活很艰苦，我的母亲还会让我给她带一些自制面包。我们一起约好了要去魔力工程系，后来她去了，我没去成”。

    为了方便其他人跟上自己的思路，谢永哲简单地说了自己想要靠领域魔法证明自己的想法，然后问道：“莎拉现在到底在哪里”。

    听起来莎拉也是个和莱西莎年龄相仿的优秀女孩。可惜现在，谢永哲只能从最冷酷的角度去思考她的定位。勇者小队想要在守卫军和叛军的夹缝之间生存，那么，首要的前提是，谢永哲作为勇者，有独特之处。这一点，谢永哲给出的答案是：全场禁魔的领域魔法。既然莎拉也可以使用领域魔法，那么，伪装之下，她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勇者。这样，她的存在就会对谢永哲产生威胁。这和莎拉是否有恶意无关。

    莱西莎遗憾地摇了摇头：“后来我们两个就分开了，现在她是什么情况，我也没有了解过。但应该大概率就在圣特瓦港吧”。

    守卫军一方么……

    维特拉在旁边飞快地组装扩音设备，耳边时不时飘进去几个词语。当听到莎拉的名字，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睛一亮，看向莱西莎，脸上有些惊讶。他紧接着莱西莎说了下去，语气相当笃定：“不，莎拉·克伦威尔不在圣特瓦港，她现在多半已经变成了叛军的俘虏”。

    他接着莱西莎的话讲了下去：

    “莎拉·克伦威尔比我低两届。她是我在魔力工程系的直系学妹，我听到过不少关于她的消息。她特别勤奋，据说有一次，她因为阅读时间过长，太过疲劳晕倒在了图书馆，也没被人发现，醒来之后，又继续读书做笔记，完全没有休息；她修过的绝大多数课评分都是A，实践课也是。这在学院里也不多见。她偶尔会带着她的妹妹来上课，我看见过一次——很可爱。莎拉的表情也很柔和，她很爱她的妹妹。总之，她特别优秀，特别温柔”。

    “三年前，有个富商觊觎克伦威尔家族的名望，狂热地追求莎拉·克伦威尔，被她坚定地拒绝了。当时叛军刚刚兴起，参谋部在学院内部招募士兵。被拒绝的富商恼羞成怒，买通了学院的两个老师，莎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征召到了前线，碰巧，当时前线的态势骤然严峻了，莎拉一个月后就失踪了，再也没有消息。这件事在学院内部引起了很大的风波，迫于学生的压力，校方解雇了这两个畜生。呵，当时还是我第一个往他们脸上吐口水，他们那满是耻辱的表情，我想起来一次就笑一次”。

    维特拉脸上浮现出一抹快意的微笑，这让他原先死气沉沉的表情生动起来了。但很快就被遗憾覆盖：“后来大家就再也没有见过莎拉，大家都怀疑，她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叛军俘虏了”。

    听到自己昔日的好友现在下落不明，莱西莎先是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被叛军俘虏？她现在还活着吗？她的妹妹还小，要怎么办？无数疑问积攒在她的脑海里，压得她透不过气，她有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坐到地上，才感到了些许安心。

    她安慰自己：莎拉算是为圣特瓦港牺牲，军部会报答……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一抹自嘲的笑浮现在了嘴角，莱西莎轻轻摇了摇脑袋，也不说话，只是轻声叹息。

    谢永哲看着陷入低落的莱西莎，有些担心。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伤心的情绪，谢永哲想要安慰她，但现在他的任务更艰巨，他要想办法让大家都能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

    他只是轻声地说：“会好起来的，莱西莎，会好起来的”。

    短暂的为莎拉感到同情之后，他强迫自己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

    暂且不去考虑莎拉死亡的可能性，如果莎拉现在是叛军的俘虏，那就姑且先把她放在叛军的一方好了。

    可以代替他的人出现在了叛军里，这意味着什么呢？谢永哲闭上眼睛，手握成拳，用大拇指根轻轻点着眉心。

    现在，我们位于叛军的地盘。我的目的是前往圣特瓦港——不管守卫军如何，我都要去中央教堂，所以，需要让叛军主动把我们放过去；或者，像守卫军要求的，炸毁3座巨炮。等他们来接应。

    两条路，没有第三条。

    但不管如何，首要条件是，保住我们的命和自由行动的权力。这是总前提——这一点，需要我证明自己是神使。但现在的问题是，由于莎拉的存在，我虽然是神使，但没有办法表现出来自己的独特性——也就是被神明眷顾的一面。

    谢永哲挠挠头，感觉自己有点卡住了。

    既然领域魔法这个主意行不通，那就需要换个方向，还有什么方向呢？

    这其实是一直以来困扰着谢永哲的问题：所有人都说他是神使，但他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特异之处，之前和莱西莎他们相处时，这个问题还不明显。但是，像是守卫军高层，看穿了他在这层身份下的真实面目，就不再对他抱有敬畏。反而把他当做是工具。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谢永哲去发掘自己的能力。

    其他几个人看谢永哲一脸严肃，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在想办法，但现在谢永哲其实只是在胡思乱想。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特别能吃算不算？会写算法题算不算？对齐代码和文档的时候会混着用空格和tab键算不算？总不能到时候拿着喇叭大喊：“大家好，我是神使，或者叫我勇者也行，我给大家出一个问题啊，假设有一个旅行商要到n个城市去做生意……”

    果然还是不行吧。

    好像到了死局了啊，难不成真就直接投降赌一把？还是就赌叛军心狠手辣，莎拉现在已经无了？

    女神啊，你这不写个说明文档就把我扔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啊。别人开局都是什么：命运的车轮开始转动了，什么整个大陆都在低语你的名字，我倒好，直接从坑里爬出来……

    等等，坑里爬出来？

    谢永哲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个东西，那块黑色的玻陨石。这块石头一直放在他的口袋里，平时有事没事谢永哲都会盘一盘它，现在这块玻陨石已经快被盘出来包浆了。

    它看起来就像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玻陨石，左看看又看看，放到太阳底下，玻陨石泛出了淡淡的金光，但这只是因为这块陨石内里是玻璃，透光。谢永哲有点失望，它看起来真的就是普通的玻璃而已。

    在这个满是魔法的世界，它就真的很符合物理法则。这让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最后又摩挲了一下黑色玻陨石，忍不住叹息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叉烧，一点用都没有。但凡你有一点用就让我看看好吗？”

    玻陨石是陨石和地表土壤熔融再凝固的产物，如果谢永哲是陨石的话，那说是他生下来的还真没错……但感觉怪怪的。

    谢永哲本来打算把玻陨石再塞到口袋里去，但突然，一道细微的破裂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不像是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倒像是玻璃杯掉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接着迅速看向手里的玻陨石。

    声音来自这里！

    手中的玻陨石透过阳光，在内部显现出来许多大小不一的亮斑，这没什么，但谢永哲分明看到，在玻陨石内部，一道白色的裂痕正在悄然延伸，几条细小的裂纹也向外延伸，就像是慢镜头下的闪电。但这不是慢镜头，这不可能！玻璃的破裂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这样缓慢的延伸，只可能是内部在持续产生应力，并且控制地极为精准，绝对不可能会是自然过程。

    为什么一块好好的石头会突然裂开呢？而且是这样缓慢地速度？

    谢永哲倒吸一口凉气，就好像有人特意把这个过程放慢给他看一样。

    神明！绝对是神明。

    刚才他说，如果这块石头有一点用，就给他看看，结果，它就真的出现了异象。

    就像一个……愿望机器？

    他试探着说：“我想回家，你把我带回去”。

    石头没有动静。

    “把我们传送到圣特瓦港”。

    没有动静。

    “把我们传送到河对岸”。

    还是没有动静。

    见鬼，谢永哲叹了口气：“这样吧，也不整这些虚的了，你给我块叉烧总行了吧？”

    玻陨石悄然碎裂成了4瓣。

    难道真的实现了？谢永哲的心提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并没有圣光包裹着叉烧从天而降。他维持着举着石头的姿势，表情僵硬，只想骂人。

    合着就是把我耍了一顿是吧。

    “喂，莱西莎”，谢永哲把最大的一块石头扔给了她，说道：“这块石头可以实现愿望，你现在许个愿试试”。

    莱西莎抓着石头闭上眼睛，谢永哲盯着石头。

    石头没有碎裂。失败了。

    维特拉和海尔罗也试过之后，均以失败告终。直觉告诉他，这块石头肯定不简单，但现在谢永哲握住手里仅剩的一块陨石，不情愿地得出结论：这条路走不通。在这件事上看来没有捷径可走。

    问题又回来了，还有什么办法呢？谢永哲咬着嘴唇，皱眉。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但又说不出来。

    在哪里呢？

    不远处，维特拉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小心地用魔力在秘银基板上蚀刻出一条回路，与固定在左下角的魔力水晶相连；因为太过匆忙，没有时间好好整理部件，现在的扩音装置看起来就像是随意焊在基板上的大大小小的部件，一点也不整洁，没有秩序感，如果让学院的授课老师见到了，肯定会扣他的分。

    他深吸一口气，完成了最后的连接。所有的材料都已经用完了，如果这次失败，那勇者的计划就泡汤了，学院也将会因为他而蒙羞。

    老实说，他其实也没有多大把握：上次做这种装置已经是五年前了，当时，他“借鉴”了同学的设计图。现在，他是纯靠原理一步一步推导出来连接方法，对不对，那就不知道了。

    维特拉把杂念全部抛到脑后，开始检查。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激活了魔力水晶，菱形的魔力水晶从暗灰色转成微蓝，基板上的符文回路开始发出幽幽蓝光。等了一会，没有看到秘银基板上的元件发生爆炸或者冒出白色的魔法烟雾，维特拉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众所周知，符文装备是靠魔法烟雾驱动的，如果有元件释放出自身的魔法烟雾，那它就不能工作了。

    接下来就是功能检查，有了上一步的基础，维特拉放心了不少。他拿起基板，回忆了一下当时上学时做测试的流程，有条不紊地开始测试。

    放大性能，良好。

    转换性能，良好。

    抗干扰性能，良好。

    传输性能，良好。

    最后，就是使用测试，他对准基板上用金属简易制作出来的收音装置，低声说：

    “听得到吗？”

    声波进入收音装置，转化成了纯粹的魔力波动，在魔力水晶的驱动下，这道魔力流经了效果是“放大”的符文回路，当它流出回路时，其强度已经达到了之前的百倍不止；放大后的魔力流进“传输”符文，一跃而起，开始在空气中传播。在维特拉的精心控制之下，声音维持在只有周围3人能听见的程度。

    完成了！勇者计划最核心的部分，被他在半个小时之内搞定了！

    长久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现在，他成功地向勇者证明，海尔罗想要放弃他，大错特错！没有他的才智，现在，所有人都要坐以待毙！维特拉深深地吸气又呼出，他猛地捧起一把枯黄的落叶，狠狠拍在了脸上，像是用毛巾擦脸一样，手按着树叶在脸上摩擦，树叶发出喀拉拉的响动，汗水粘连着碎渣，把他整个脸都遮住了，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丛林里的野人，他用土绿色的袖子擦脸，可惜没什么用，脸上仍旧是一片狼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笑着，边笑边哭。时不时咒骂几声，他的动静把几人吓了一跳，海尔罗还以为是他失败了，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维特拉抬起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原先不动声色的海尔罗在压力下丑态百出，只觉得自己连日以来的忐忑与不安在此刻一扫而空，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比马戏团里的小丑还狼狈，但就算是国王，也要逊色于他。他对着勇者挥了挥手中的秘银基板，脸色柔和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拍拍谢永哲的肩膀，把基板递到他手里，然后笑着慢慢说道：

    “你看，你是对的，我不比任何人差”。

    “你要的已经做好了，勇者。等我们一起回到圣特瓦港，你可别忘了向学院写信，赞扬我在这次任务里表现出来的高超技术水平和职业素养”。

    “当然，请我喝一杯麦酒，也是可以的，我知道有一家酒馆，老板娘不会往酒里掺水，大家都爱去她那”。

    谢永哲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