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柳镇中央早集市区，宽阔平整的石子老路两侧，店门排开。

    不断有流动的摊位抵达固定位置，开始了新一天的经营。

    贩夫走卒，车水马龙，吆喝叫卖从远方传来，闹而不吵，有清爽的风从集市街中吹过，整个下柳镇都是悠闲的氛围。

    温吞吞的朝阳半落在身上，还有些凉意。

    陈记早点，是下柳镇有名的吃货天堂，陆闲云跟在狐妖身后，狐妖往哪，他就跟着就往哪。

    现在时间还尚算早，老陈两口子已经忙碌准备许久时间，刚把店门打开没多久，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第一眼见时，老陈觉得惊奇。

    能踩着点来的应该是熟客，但先进来的三位女子容貌出众，老陈却是第一次见。

    至于后来的僧人，他也觉得没见过。

    直到感觉后腰左右“顽疾”日常复发，被一轻一重地掐住，老陈才哼哼唧唧地将锅里煎老的油条捞出来，另外放在另一处，摆在架子上沥干。

    这也不算报废品，有些熟客就是喜欢过火的梆硬感，宁愿割破嘴也要吃，所以平时也会故意准备一些。

    老板娘将冷热泡过两道的豆子倒进铁壶中，加水，然后开始手摇研磨。

    水桶大的豆浆磨具在大秦每个角落都普及开了，有些供应商生产高端小游船的静音水轮，也同时卖豆浆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家庭主妇主夫们狂热追捧的新星厨具。

    乳白色的生豆浆在阳光下泛着暖融融的金色，纱布过滤，下锅熬煮，冒着慢慢悠悠的白烟。

    隐隐已经能闻到清香了。

    老陈偶尔忙里偷闲，打量四位客人们。

    他起初以为这是前后两组人，但当迟来一脚的僧人毫无犹豫地坐在四方桌子上仅剩的一边，这个古怪的客人阵容更让老陈好奇。

    老陈夫妇两的女儿好奇地来回打量花妖和狐妖，看着她们身上好看的服饰。

    学到教训的老陈干脆就看僧人，普通的僧裙，普通的袈裟，只是从领口处，总感觉能看见某些格格不入的其他服饰的领口，而且不止一层。

    最惹人注意的还不是头发，而是肩上仿佛正在迎风盛开的九色花。

    两人正在交谈，只是那声音忽远忽近，总觉得能听清，可偏偏什么也没明白。

    作为买早点的店家，他们没有心思故意去听客人们在说什么。

    “老陈，二十根油条，四碗豆浆，五个肉包，一份当季花糕。”终于，老陈家的人们听清楚了第一句话。

    花妖两人同时开口，心有灵犀的默契令陆闲云惊奇。

    “好嘞！”老陈用宽厚沙哑的声音回应，“油条还稍微要略等一会，其他的马上就来。”

    “闲着也是闲着，下棋吗？”狐妖问。

    花妖们从对面两侧伸手按住桌面，瞬间，木桌焕发了微弱的生命力，表面长出年轮，却是笔直交错的奇景。

    均匀成型的方格被挖出一层，作为棋子，一半保留原本的漆木色，一半是乳白色。

    花妖们的双手化作藤蔓在桌面蔓延，将两种棋子各自收起，捧在手中左右支撑。

    “高级，顶流！”陆闲云乐了。

    哒哒哒……

    两人棋下得飞快，几乎已经分不清楚先后手了，而是比谁更快落子吃子。

    当小陈姑娘将托盘端过来的时候，漆木色的棋子清一色填满了整张桌面。

    陆闲云得意地朝着狐妖挑衅，花妖们回忆之前的一步步落子，在结束对弈之后一会才算出结果来。

    “你多下了三十子！”她们异口同声地揭穿，陆闲云也不觉得丢人，作弊被发现了，那也是没办法。

    “……？”小陈姑娘盯着桌子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却说不上来错处，最终还是被花妖们的妆容吸引注意，多看了两眼才走。

    “赶紧趁热尝尝。”狐妖话语客气，动手却是最快。

    “你先，你先……喔呜啊……”陆闲云也回敬，话没说完，嘴里已经只剩下意义不明的发音了。

    豆浆、肉包……不知什么花果的糕点，他一点也没客气，想到之前一时冲动争着请客，疯狂往嘴里送。

    钱不是问题，但怎么能便宜对方！

    四人动作看着斯文优雅，暗地里仿佛都像是在硬吞，包子瞬间清空，糕点争夺战也到了最后绝杀。

    气氛似乎变了，萧瑟激烈的风沙狂呼而过，街边这张桌子上，两位客人暗地爆发莫名气息。

    老陈揉了揉眼，总觉得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像是火焰般的东西在客人们身上跳动，可再一看，那几人依然悠然坐着，貌似和和气气。

    在白楼没有打起来的架，似乎终究还是要在这里展开。

    花妖们无奈地对望，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假装不在意地看朝霞日出。

    以他们四人的道行境界，在无事发生的日常中，除非挂在沙漠里暴晒几十上百年，否则根本不太会有摄入能量的需求，就更别说吃早餐了。

    今天能凑成一桌，说白了都是嘴馋。

    “要不还是你先……让我来？”陆闲云提议，措辞婉转动听。

    “还是我吧，等会油条上来，我推荐你尝一尝。”狐妖寸步不让。

    自这之后，对话戛然而止。

    凌厉的目光相互对碰，四溅的余威落在花妖们白皙的双手双臂上，像是针刺般，让她们忍不住皱眉头。

    “？”小陈姑娘在捞豆皮的时候，也偷闲看了几眼，总觉得花妖们的动作像是她在炸油条时被溅到时那般模样。

    陆闲云的筷子摆在桌上，而狐妖刚刚把倒数第二块糕点送进嘴里，持筷的右手正在下落状态。

    “来吧，决一死战！”狐妖眼中神光暴涨，全身气息提高到了极致状态！

    陆闲云从她的眼瞳中仿佛看见正在亮起的元婴，一身素白的纱衣，曲腿跪坐，入鞘的绯色血剑横在腰侧。

    感受到对方的决绝和凛然，陆闲云的气息也一变再变。

    燃烛经沸腾血脉，神灵涅槃，全身骨骼爆发晶莹神光，他在精神中也同样静坐闭目，

    全身心捕捉周围的种种契机，准备在狐妖动手的瞬间发起狙杀！

    花妖们都警惕地看着陆闲云，对于强者而言，刀能杀人，筷子也一样，她们作为衷心的妖仆，一切都以狐妖为优先。

    “这……”然后，她们看见了陆闲云眼中的身影，第一反应以为那是元婴。

    但气息上分明似是而非，人影也淡薄渺茫许多，一眼就能区别开来。

    “既然并非元婴，可那又是什么。难道是——提前以精神成功凝聚了元婴的雏形！？”想到这种闻所未闻的可能，

    花妖们精致的脸庞上全是惊愕，眼神里写满了忌惮，身体因为恐惧轻颤，鸡皮疙瘩在身上电流般乱窜。

    这种认知引发了莫大的惊恐，对于未知的惊恐。

    元婴境能掌握神通，和精神凝聚度息息相关，能成元婴也是因为精神到了足够的境界。如果她们猜想为真，其意义可想而知。

    她们自认为境界上和陆闲云差不多，可根本无从做到这一点，无论怎么努力，精神意识在体内的天地乾坤之中，都只是游散的丝缕精神。

    陆闲云和狐妖长时间对视，目光中的人影也相对静坐对峙。

    老陈家的人对于一切的发生毫无察觉，炸油条、磨豆浆、捞豆皮、包春卷……

    “既然你不动，那我就笑纳了！”

    一阵莫名的妖风吹过，将所有人几乎都吹得睁不开眼，狐妖假装伸手去撩耳边的发丝，筷子也在同一时间直刺桌面盘子。

    她手中的竹筷几乎变成了利刺，撕裂风声，对着糕点落下。

    “起！”砰的一声，假装分心的陆闲云一拍桌案，筷子和盘子一同震起几寸高。

    他凌空抓起竹筷，脚下发力直贯手臂，指尖力量暴动如电闪雷鸣，蓄势待发之下，以凌厉拔刀术横空阻击已经到最高处的糕点。

    狐妖眼看着自己这一击要落空，急忙抬起手臂，筷子划过空气，像是引爆风雷，悠长呼啸。

    老陈家的人感觉哪里怪怪的，可一眼看来，似乎无不妥之处。

    双方的筷子清脆地碰撞，几乎在瞬间节节爆裂，化作风中齑粉，狐妖感觉阵痛的麻痹感从指尖一路蹿到脚底，吃痛缩手，而陆闲云气息起伏不定，听见自己坐的椅子绽开了新的裂痕。

    双方的武器在碰撞的瞬间摧毁，飞起的盘子已经盛接住糕点开始下落，在桌上左右起伏地摇晃，尚且不稳。

    “我的！”

    “我的！”

    陆闲云和狐妖几乎同时试图先声夺人。

    他们的目光在桌上乱扫，寻找新的作战兵器。

    狐妖顺手抓起了花妖的筷子，而陆闲云定睛一看，另一个花妖居然是左撇子，他在这场激烈战斗中失去了地利人和！

    “呵呵呵……”花妖们得意地笑。

    眼看着狐妖就要摘取胜利果实，陆闲云伸手按下盘子边缘，想要打飞糕点。

    两人的最后底线都是不能手抓，这一点很是默契而奇怪，明明都抢成这样，还坚持着无关紧要的优雅从容。

    “你无耻！”狐妖暗恨。

    她临时将筷子直接下戳，同样按在盘子边缘。

    咔嚓！

    盘子裂了，糕点被破碎的断口顶起，朝着令所有客人们都意外的方向飞起。

    陆闲云和狐妖对视，激烈眼神火星四溅，花妖们哆嗦一下，感觉身上有针刮过。

    虽只是抢食，实际毫不留手，彼此都在估算对方战力。

    “油条来了……呀！”远方，小陈姑娘的声音由远及近。

    然后她惊慌地吓了一跳，陆闲云和狐妖同时看去，那块糕点正好落在放了不少油条的盘子中心上方。

    小姑娘看着这桌奇奇怪怪的客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

    吃个糕点，要怎样才会飞起来？

    “而且，四个人两双筷子……这，是不是不太好？”转过去后，她的脸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