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无头病暂搁训练
“这是什么?”
瞿宁抖着两张纸。
陈愿大言不惭:“这是你的上岗考核,陪我训练。”
瞿宁皱起眉,一板一眼地将那张纸上的铅字读了出来:“六点到七点,负重六公里;七点五十到十点五十,握力训练、核心训练;下午一点到五点,持械练习。”
纸从高处缓缓飘落。
瞿宁直勾勾地看着她:“小姐,请问你是打算去特种部队吗?”
陈愿捡起纸,借机躲过她的眼神,含糊地回应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又问:“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不难吧?”
“问题不是难不难。”
瞿宁叹了口气:“你的敌人到底是谁,你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武装。”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
陈愿应该已经开始在执行这个训练计划了,纸上写的是短刀训练。
一件武器从挑选、熟悉到训练,中间起码也要三周。
反推去看,那应该是相遇前的事了。
“你的手臂不够长,用不了常规的刀和剑,花里胡哨的小东西也没有必要。所以你选择了短刀。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一直随身带着吧。”
陈愿从裙底摸出两把改良过的费尔班匕首。
鼎鼎有名的格斗匕首原先的黄铜把手被换成了更轻便的材料。
即使藏了刀,裙子也不至于掉下腰际。
“你请我来,是希望加一门课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知道你是拳击出身,摔跤也是好手。”
瞿宁扫视她的全身。
今天陈愿依旧穿着一条紧身的连衣裙,身材比例一目了然。
她是个有些执拗的人,把话提出来前应该已经独自想了很久。
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学可以,别对这个方向抱太大希望。”
瞿宁下了最后定语。
陈愿挑起眉,把两把匕首重新放回裙子里。
空荡的宅院里,一只迷路的鸟落在树梢。
陈愿和瞿宁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它。
那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脑袋很大,羽毛鼓鼓噪噪地别在尾巴上。它歪着头打量着这座庭院。
与此同时,庭院的主人也在看着它。
“是胖麻雀。”
陈愿说。
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友。
此刻它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视线,大方地歪头和她们对视。
在脸颊两块黑斑衬托下,歪头的动作更显呆萌。
“北方有麻雀吗?”
瞿宁突然问。
陈愿有片刻卡壳。
瞿宁是单纯问麻雀还是委婉暗示回天津的事?
她不确定地说:“应该有的。”
麻雀,生存能力极其强悍的一种鸟类,分布相当广泛,除南北极和高山荒漠几乎涉猎全球。生物学甚至特意为它创造了一个词汇——雀泛。
瞿宁目送着那小圆点离去:“北方听说有沙尘暴。”
“你不想去吗?”
“只是随便问问。你要回天津,我也去天津。”
话说得太快,两人默默地咀嚼彼此刚刚的语气。
过了一会儿,瞿宁又听见陈愿的声音说:“天津挨着海河,气候要湿些,沙尘不多。”
“你明天上午不用来训练场,先去做身体检查吧。”
······
······
周元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的病例。
瞿宁闭着眼。
仪器显示屏上,几乎所有指标都是乱的。
“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瞿宁闭着眼睛说:“偶尔心会痛。天气太热有几次中暑了,流过鼻血。”
听起来问题似乎不大。
他一边想一边戴上手套。
“放松。”
他轻轻压着她的腹部,问:“这里痛吗?”
“不痛。”
周元又戴上听诊器去听她的心跳声,她的心脏和她身上的肌肉一样都非常强壮。
但是她的血液指标不对劲,血小板和白细胞数量都有问题。
到底是什么病?
他收起仪器,让病人坐起来。
瞿宁眼巴巴地望着他。
周元看着她身后紧闭的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你身上有一个非常大的隐患,现代医学暂时还没法给出对应的解释。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一座休眠火山,到一定时候就会自己爆发。”
病人抿了抿唇。
“现在只是无力气虚和偶尔的心绞痛吗?”
“我的皮肤在变白。所有的毛发也是。”
“白化吗?”
周元皱起眉。
如果用先天血液遗传病来解释的话,一切反常好像都找到了答案。
“我不知道,颜色是变浅了。”
“你小时候是正常肤色吗?你父母呢?”
瞿宁点了点头,又说:“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或许他们都已经死了。”
周元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以防万一,我给你开了硝酸甘油和稳心颗粒。情况稳定的话,可以先不吃这些药。自己注意休息,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尽量避免外伤,你的凝血能力估计不太好,外伤最好找专业人士处理。”
她静静地听着医嘱,心里飞快地想到那张训练计划表。
陈愿看错了人,她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那时候自己还可以拿到这几天的工资。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可以拿着钱一边送外卖,一边再慢慢找个合适的工作。
打印机框框地吐出了回执。
瞿宁接过纸,走出诊室。
医院的人向来只多不少,今天因为陈愿要求,这一层被空出来配合检查。
空荡的楼道里,消毒水味无处不在。
她看着回执,上面没有写诊断结果,但只看硝酸甘油也能明白是什么病。
又要失业了。
靠身体吃饭就是这样,春夏一过,就要开始走人生的下坡路。
这一行的规则残忍。他们有明确的花期和堂堂正正的天赋。在这里,大部分人一辈子的成就都比不上某个人的18岁。
瞿宁觉得自己的花季似乎比寻常人还要短,短到才24岁就要准备后事了。
如果是遗传病的话,爸妈应该也都已经重新投胎了。
这样想来,兴许他们是因为快死了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
这样一想就好多了。
瞿宁甚至替她的父母觉得惋惜。
用尽全力生下了一个孩子,结果却是为世界带来了一个累赘。
这对夫妻在死前或许仍为怀中的婴儿苦恼着,最后实在不得已,将她留在了孤儿院的门前。
想到这里,24岁的孤儿因为想象中曾经得到过的爱而微笑起来。
手机再度震动,将她的幻想打碎了。
是陈愿。
她认命地按下通话键。
“喂,瞿宁?”
陈愿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变化。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做声。
“瞿宁?哈喽,你在听吗?”
“宁宁?”
“我在,”瞿宁终于开口说,“我做完检查了。”
“哦哦,我以为故障了。”
陈愿说:“药你不用亲自去拿的,现在直接回来就好了。老郑在地下车库,你知道怎么下去吧,坐电梯?”
她的态度似乎没有变化,瞿宁不禁怀疑起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体检报告。
“我知道。”
“那行,我等你吃饭,我快饿死了。”
电话就这样挂了,瞿宁一脸怀疑地走进电梯间。
陈愿等她一起吃饭,难道是为了最后的体面吗?
她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有钱就一定要一句话转三个弯吗?
他们为什么害怕平民?
平头百姓只会蹲点去超市抢鸡蛋,不会踩点去银行抢他们的保险箱。
······
老郑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她在后座中静静地思考着一会儿要如何开口时,别墅群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前方。
低调的灰白色调中隐藏着一片真正的城堡,瞿宁觉得自己很像森林里整天劳作的小矮人。
那白雪公主是谁?
陈愿吗?
她笑起来,车稳稳地停在墙边。
“您在这里下吧,车库上来比较慢。”
看来老郑对房子和老板的习惯都非常熟悉。
瞿宁意识到电话里陈愿之所以没有说在哪里开饭,应该就是知道老郑会说。
她身边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妥帖周全。
那么这样的陈愿,会怎么样表达辞退她的决定呢?
瞿宁走进正厅。
凉爽的空气立刻笼罩了每个毛孔。
“回来了?”
陈愿换了身衣服。早上看起来练得不错,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
瞿宁点了点头,随着她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让阿姨多做了点。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去说。”
陈愿将筷子递给她。
瞿宁接过,注意到一样的筷子只准备了两双。
以后都要两个人一起吃饭吗?
她边吃边想。
陈愿看起来真饿了,一口一个虾仁吃得很快:“你的药估计一会儿就会送来,你自己拿吧。”
瞿宁看着她:“你看过体检报告了吗?”
“嗯,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课的事情不着急。”
就只是这样吗?
陈愿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瞿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心脏、血液,每个单拆开来看都不是小病,她却还在提以后的课。
陈愿为什么这样笃信?
难道她有什么祖传秘方,包治百病?
瞿宁揣着满腹疑惑,没吃几口,胃里就满了。
陈愿还在吃她的第二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