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宁 序章(非本人视角)
我爱上了助教。
无法克制冲动的十八岁,我捧着花,在她公寓楼下被一场大雨淋得浑身发抖。初春的花和雨丝只是飘摇,我的助教老师打开门,站在台阶上递来一条毛巾。
我抬起头看她,眼中的光烧平了软趴趴的刘海。
“花,”我说:“请问您愿意和我交往吗?”
我的老师握着毛巾,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她拒绝了。
“为什么?”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她一直是个神秘的人,我们既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想要往哪里去。教职、薪水、声望,似乎她都不在意。但她又是个温暖的人,我独自入学的那个寒冷清晨,她用一件外套裹着素不相识的我完成登记。
我不想放弃,同时我觉得自己难堪地想哭了。
“您已经有爱人了吗?”
她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已经过了谈这些东西的时候了。”
她看起来最多三十岁。
“老师。你试一试好不好。”
我几乎恳求。
雨越下越大,我觉得我已经哭了,只是泪水被雨水洗掉了。
“你先进来吧。”她叹了口气。
·······
老师的屋子非常寡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我猜她平时没怎么用过烘干机。
她拿了一个很大的浴巾给我,又递给我一件非常松垮的新裙子,吊牌都还在。
“浴室在那边,你换衣服,等雨停了再回去。”
我的衣服往下滴着水,地毯湿漉漉的,她身上也一股潮气。
我顺从地走进浴室,她的浴室和整个屋子的风格一样,淋浴而非浴缸,墙壁上挂着条小擦手布,置物架上只有几瓶洗浴用品。
我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收拾干净,走出浴室,就闻到一股姜味。
“我烧了点热水,没有糖了,你将就下吧。”
她把那杯透黄的水递给我,姜味几乎直冲鼻腔,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老师,”我捧着姜汤坐在她对面问:“你对我真好啊,你真的不会和我在一起吗?”
她笑了,从容的轻笑在她平淡的脸上是多么贴切,我盯着她瘦长的鼻子看。
“你觉得对你好,就一定是爱情吗?”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爱上你了。你好,所以想和你谈恋爱。”
她又笑了,只不过这次的笑容转瞬即逝。
“平南,你做的对,但是这次的人你选错了。下次再试试看吧,你会实现愿望的。”
“转眼我就会爱上别人吗?老师,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我?不要再扯年纪了,你和我最多就差十岁,我也成年了,你也不用担心犯法。”
我的老师沉默了,她背后的窗户里,雨点不住地打着鼓点,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颜色,看起来雨一时半刻停不了。
塔拉哈西(墨西哥湾)的春天能下这么多雨吗?
我深深担心起来。
“蒋平南,我确实只比你大十岁,但你知道一个人的十年可以发生多少事吗?这十年可以漫长到你遇到一生知己,再告别一生最宝贵最精彩的友谊。你有勇气来这里,我很佩服你,也很心疼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淋这样的雨,也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
此刻,她没有表情。
我觉得手中的杯子变得非常冰冷。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窗外渐渐现出白光,我知道是雨快停了。
一切都到此为止了么?
柔软又坚硬的刺猬老师,初春的大雨和花朵,我被一堵墙拒于门外,只能在彷徨中沿着墙根离开。
“老师,”我听见自己说:“意义,早在我们注意到它之前就存在了。”
她愣住了,然后她开始咀嚼。
“是吗?或许是吧。意义,早于一切故事,一直存在。”
“那我在这里,意义是什么?为了保全故事的结尾吗?表明我们没有一败涂地,至少还有人活着吗?可是一个人活着,竟然只是为了给其他人扫墓?”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虽然语速不快,但我仍然一头雾水。
她绞着手指,圆指甲盖剪得齐齐的,手指却有不同程度的变形。
我问:“什么,什么活着扫墓?”
“我所有的朋友,这十年里的朋友,几乎都已经不在了。”
“我们一起完成了很多大事,但是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这个世界上,记着那些事。经常我也会怀疑,我记得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吗?平南,你是哪个专业的?文学?”
“是创意写作。老师。”
“你能帮我个忙吗?帮我写下来,用白纸黑字来记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