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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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同学乔雅丽

    田小麦走之后,汪建中有好几天都有点魂不守舍。其实,他是追到火车站的,亲眼看着田小麦过的检票口,然后往站台走去的。他有过想要冲过去截住她的冲动,但最终却立在原地没有动。当时,他的手里就攥着那小张纸条,她的留言依旧在脑海萦绕着。可他,只是看着她消失在通往站台的那扇门后,自己便退了回来。

    我也爱你!田小麦!

    他心里默默对她遥遥说,然后怀着一腔愤懑离开了火车站。

    确实,那些钱都是汪建中借的。他东拼西凑拢了一千块钱,结果还是被田小麦毫厘不差卷在了被褥里,没有派上任何用场。这样说来,昨天他们吃饭,看电影,都是用田小麦的钱。想起先前为了找便宜点的旅馆,两人都走了好几条街,汪建中便更加难过。她对自己可以说是极度吝啬,但对他却是不光舍得花钱,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愿意给他。是的,我辜负了她。汪建中悔恨交加。

    到了寒假,汪建中捱捱延延,最终决定不回家过年了。他反正有无数的理由可以留在这座城市。不知怎的,当大年三十,外面的烟花爆竹竞赛般的绽放响起时,汪建中一个人在学校宿舍,非但没感到丝毫凄楚,反而有股英雄般的悲壮。

    乔雅丽是南方人。在他们学校,一直像是个异类般的存在。她行为大胆近乎无耻,衣着明艳似烈火燃烧。男生见了趋之若鹜,女生见了侧目而视。大家对她嘴上颇多非议,但心里无疑都有那么些羡慕嫉妒。汪建中第一次和她说话,就被她一句话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那是植树节,大家都去学校后面的荒山上种树。汪建中和她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一组。乔雅丽行事不拘小节,没想到干活也非常泼辣,大大出乎汪建中的预料。

    “看我干嘛!”她知道汪建中正在看着她干活,她边把坑里的虚土铲出来,边问汪建中。

    汪建中忙将头扭向别处,说:“要不要我来?”

    “不用。你就看我好了,我喜欢被人看。”

    他脸立马飞红,脖子都红了起来。

    “没,没有看你。”\u2028

    “切。看就看,怕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看。”

    另外两个同学问汪建中,“你们聊什么呢?大点声让我们听听。”说完又故意大声笑起来。

    “他说他喜欢我。”乔雅丽大声朝另外两个同学喊。

    那边立马起哄起来。

    汪建中说:“别瞎说。你再喊我走了。”

    乔雅丽扔下手中的工具,“你来吧!”

    汪建中于是和她交换了位置。

    她饶有趣味看着干活的汪建中。他感觉浑身上下都难受,额头沁出汗珠,鼻头也出汗了。

    “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汗?”她问。

    “没事。”

    汪建中抹了一把汗,手里都是汗水。乔雅丽拿出小包,从里面掏出纸巾,递给他。

    汪建中摇摇头,“不用。”

    乔雅丽笑笑,直接伸手去帮他擦汗。

    “干嘛呢?干嘛呢?”不远处的同学大声喊着。接着边上别的同学都朝这边看过来。

    汪建中连忙摆脱她,继续埋头铲土。乔雅丽冲着别人做个鬼脸,坐在边上继续看汪建中干活。

    “嘿。问你个问题?”

    “说。”

    “你还是处男?”

    汪建中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不屑回答,或者用沉默表示了回答。

    “你打不打算在大学终结它?”

    “啊!”他没有听懂。

    接着她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放肆极了,连远处的老师都遥遥呵斥快点干活。

    他的脸立刻红了。他后来的半天时间连一个字也没有和她说过。他感觉她是危险品,能远离,还是最好远离。如果不能远离,一定得保持警惕。

    往后,只要和她迎面而遇,汪建中都不由心里紧张,浑身不自在。而几天若不见,他心里又若有所缺似的。

    四月的天气,好起来像婴孩的笑容,灿烂无邪。汪建中在学校图书馆,捡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在昏昏欲睡时,乔雅丽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他立马打起精神,专心看起书来。

    她朝他走了过去,伸手合上了他打开的书。

    “装什么装?老远就看见你在犯困!”

    汪建中抬起头,小心问:“咋啦?”

    “听说你是渭县的?”

    “怎么了?”

    “是还是不是?”

    “是的。”\u2028

    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像是沉思。一言不发,双目微皱。

    汪建中很规矩的坐着,拘谨似接受老师训导。

    过了半响,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口气有点嗲,用汪建中的感受来说,就是肉麻。她说:“那么,告诉人家,周末有没有空?”

    “人家?人家是谁?”汪建中呆呆问道。

    “人家就是人家嘛!”\u2028

    汪建中还是不懂,只是觉得,她说话时,如弱风过耳,痒。

    “有。”

    “那么,陪我到渭县去看石刻。”

    渭县有石刻,源于北魏时期。位于县城西南三十多公里的山里。

    汪建中对乔雅丽说,自己虽然是渭县人,但自己也并不熟悉那里的情况。乔雅丽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去。

    晚夕在县城的小旅馆内,乔雅丽和汪建中却犯了难。到底,两人还是要了一个房间。没有沙发,只有一张不太大的床。汪建中看着乔雅丽,似乎在问,怎么办?

    然而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端了洗脸盆就去洗漱了。汪建中也只好磨磨唧唧等她洗完后也胡乱洗了脸烫了脚。等再回到房间,她已然和衣躺在床上了。汪建中默默看着她,等她发现他傻站着看着自己,才莫名其妙的笑了。

    他只好傻傻问,“笑什么?”

    她说,“你是不是就这样站一个晚上?”

    汪建中便哦了一声,很不自然的坐到边上的凳子上。

    “哦,不打算站了,打算坐一晚上?”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汪建中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先睡吧,我坐一会儿。”他想一个晚上,也是很容易过去的,等真困的不行了,随便靠着桌子趴着,也就天亮了。

    但乔雅丽可不答应他。她说,“你还是快点上来吧!我们穿着衣服,你怕什么呢!再说,我都不怕,你怕个鬼!”

    汪建中只好慢慢走过去,坐到她脚边上的位置说,“要不我们就一倒一顺睡吧!”

    “你的脚臭不臭呀?万一你脚伸到我头这里,那怎么办?”她问。

    确实,都睡着了。脚伸到她嘴里也不是不可能!

    他终于还是躺下了。他贴着床沿,随时都会掉下去。乔雅丽在他后背说,“你会不会掉下去?你再往里一点,这边还很宽。”他说,“没事,不要紧的。”但身子还是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灯熄灭了。

    两人一动不动躺在一张床上,连呼吸都觉得比往常响亮。

    在一片漆黑中,汪建中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他想,她不可能就这么快睡着。但她的呼吸均匀且平缓,像自然流淌的河流。汪建中就睡在她身侧,内心潮起云涌,一刻也不得平静。他只有让自己不断去想着别的事情,才能够忽略身边睡着个异性。可是,他根本就做不到无视身边人的存在。是的,是她要求住一个房间的,她说:她怕。他笑她的胆小,但在这个民风剽悍,混乱嘈杂的小城,她的胆小怕事也情有可原。最要紧的是,这次来陪她看石刻,一切的费用都是由她破费,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念着两人住一间还可以省房费,他更没有理由提出要两个房间了。

    她问: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他当时甚至有点气忿:你说的做什么,是做什么呢?她笑笑,没有言语。

    汪建中强睡了半天,丝毫没有睡意,感觉内心有股按捺不住的冲动。他轻唤了几声乔雅丽。对方没有答应,于是便轻轻从床上坐起,想要开灯,又怕吵醒了乔雅丽。只好半躺在床头,胡乱想些别的事。

    他不由想起和田小麦也曾这样,想来她现在已经做了别人的妻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这时,乔雅丽换了个睡姿,一只手搭在了汪建中身上,汪建中伸手轻轻握住那只手,轻轻抚着,不由又想起田小麦来。想着想着,感觉自己就是握着田小麦的手,将那只手轻轻缓缓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吻着,嗅着。

    她依旧沉沉睡着,但呼吸似乎不是那么自然。

    他将那温软纤细的手指,又轻轻贴到自己脸上,让自己像是被田小麦触摸着。

    他慢慢躺下来,依旧握着那只被她握的发烫的手,张开另一只手去拥住了对方。他让自己紧贴着对方的身体,他感到浑身在颤抖,他控制不住的将脸贴着对方的脸。

    突然,她醒了过来,问:“汪建中,你在做什么?”

    他顿时清醒了,忙将自己离她远远的道:“对不起。”

    他离她远远的,心脏兀自抵着嗓子眼砰砰跳个不停。

    突然,她“扑哧”笑了一声。

    她伸出手,摸到汪建中的衣角,往她自己那边拉,汪建中任凭她拉扯,依旧没动。

    “过来。过来挨着我睡。”她轻声说。

    汪建中没动。

    她拽着他的衣角,自己慢慢挪了过来。双臂抱着他肩膀。汪建中这才慢慢将身体滑了下去,小心翼翼的侧身躺下了。她很快睡着了,身上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又想起了田小麦,他有点气馁,她再也和自己无关了,以后,怕是见了面,连话也不一定说上一句。

    两人从渭县回到学校,一切如初。

    直到临近毕业,乔雅丽找到汪建中,塞给汪建中一张纸条。汪建中问,“这是什么?”乔雅丽说,“我的电话,以后要来南方,可以打电话给我。”

    她顿了顿,继续说,“或者,想在南方工作,我也可以帮忙。”

    汪建中笑笑,说,“这张纸条我会收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愉快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