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留下，你暂且出去。”

    “是。”

    陈承安走出三清殿，在殿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扭头看了眼。

    失去意识的蒋炎躺在地板上，随着殿门关闭，似乎整个人都要被无尽的寒冷与黑暗吞没。

    顾晴霞过来劝慰：“别担心，三师兄会没事的。”

    她听外门弟子说陈承安背着蒋炎回来，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顾晴霞看了眼紧闭的三清殿说：

    “师傅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这个世上没有多少他老人家做不到的事情。”

    陈承安点点头，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走吧，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我在院子里为你煮了牛肉汤，暖暖身子，顺便跟我说说你这半月来的经历。”

    顾晴霞的话像是春风细雨，安抚了陈承安焦躁的心态。

    回到她的小院子，一条大黄狗凑过来，警惕的围着陈承安闻来闻去，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才摇晃着尾巴跟在他们身边。

    “小白呢？”

    陈承安记得还有一条小白狗，比这条黄狗要更为热情。每次他过来，还没进院子，小白狗就会兴冲冲的跑出来，绕着他转圈跑。

    顾晴霞轻叹一声，眼眶微红。

    “你走之后没几天，它出去玩，不小心掉下山摔死了。”

    又是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一条狗的死活，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根本不值一提，陈承安却感到脊背微微发凉。

    他仿佛看到了某种无法描述，无法窥见，隐藏在虚无中的寓意。

    “想什么呢，牛肉熟了。”

    顾晴霞夹起一片水煮牛肉放在陈承安的碗里，因为她不吃肉腥，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简简单单的素面。

    牛肉很嫩，煮的刚刚好，顾晴霞修炼的怎么样陈承安不知道，但做饭的手艺觉得称得上一绝。

    在这初冬的午后，吃着牛肉，喝着清茶，陈承安慢慢向顾晴霞诉说起这段旅途的经过。

    顾晴霞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

    她不会过多的发表意见，大多的时间她都会双手捧着茶杯，稍微歪着脑袋，听陈承安简述发生的事情。

    不过，当陈承安说他把银子留给了张村长，没有将小桂花带回到山下的村子，顾晴霞开口了。

    “你做得很好。你走后，多年没出山的师傅，突然就下山了一趟，直到三天前才回来。回来之后，他就大肆在村中选人炼丹。”

    顾晴霞浅浅喝了口茶，漂亮的眉毛微微颦蹙。

    “过去，一年下来最多需要三五人当炼丹的材料，并且提前都会让他们享受一年的富贵日子。

    可师傅这次一连挑选了三十人，并且丝毫不给他们享受的时间，当天就全带上了山。

    我不清楚师傅想要炼什么丹，但以我对师傅的了解，事情还没有结束。你要是把小桂花带回来，用不了几天，她就会被师傅扔进炼丹炉里。”

    又是下山，又是一口气祭炼三十人……青云子发的什么疯？

    下山不到半个月，陈承安忽然有种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正常了的感觉，好在并不是全都变糟了。

    至少把蒋炎拉到了我这边，等他伤势痊愈，就能帮我打掩护，送我下山了。

    吃过饭，陈承安与顾晴霞拜别，临走前，顾晴霞忽然说：“最近师门不太平，说话、做事前一定要三思，有不懂的，随时来找我。”

    就像陈承安很少在蒋炎脸上看到笑容，他也很少见顾晴霞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

    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师姐，此刻，言语间无比的认真郑重。

    陈承安朝她拱拱手，表示铭记于心，随后离开。

    刚走出小院，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自他的背后出现。

    等陈承安转身看去，小院的门已经重新关上了，似乎之前的叹息只是他的幻觉。

    回到休息屋子，把夺魂剑随手扔在桌上，陈承安躺在床上，从怀里拿出了血肉妖魔的妖丹。

    刚才对青云子和顾晴霞讲述除妖经历的时候，陈承安刻意隐瞒了自己获得妖丹的事情。

    一方面是陈承安担心要是说他拿到了一枚完整的妖丹，青云子没准会让他交出来。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陈承安每当触碰到这颗黑石妖丹，总感觉在妖丹表皮下面，藏有什么秘密。

    因为回来的路上要照顾蒋炎，不敢有片刻的分神，陈承安没有机会去探寻黑石妖丹内部，现在总算是空下来，他打算好好研究一下。

    陈承安把黑石妖丹放在掌心，魂魄要被吸入的感觉再次出现，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分出一缕意识进入其中。

    不过血肉妖魔掉出来的东西，陈承安可不打算随随便便就把意识钻进去，他一手拿着妖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掐诀，口中低声念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这是与金光咒齐名的道门八神咒之一的净心神咒，念诵此咒，能够净化身心，排除杂念，诸邪不得入侵道心。

    金光咒虽然也有保护灵台的功效，但它的效果较为均衡。

    要是说纯粹的保护神魂，肯定还是净心神咒更为有效。

    随着陈承安念诵咒文，屋内凭空出现了一缕微风，微风拂过额头，陈承安顿时感觉心中一片宁静，坦坦荡荡。

    无数困扰他的难题，出现了一条条或清晰或微弱的线索，只要按图索骥，即可逐一完成。

    这就是净心神咒的威能，它无法直接提升陈承安的战斗力，却能令他的思维通达，直接窥探事物背后的本质，不会被琐事蒙蔽双眼，作出错误决定。

    准备完毕，陈承安托着黑石妖丹的手掌握紧，随着皮肤完全贴合妖丹，更为浓烈的牵引力量自妖丹中袭来。

    陈承安放开神魂，分出一缕意识进入妖丹之中。

    意识穿梭在一段狭长、漆黑的甬道中，他走了很久，仿佛永生都陷入到了黑暗中，无法到达尽头。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精神崩溃，彻底疯癫，好在净心神咒的力量还在保护着他的理智。

    陈承安沉下心，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穿行。

    意识过了千百年，陈承安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薄的膜，终于摆脱了无穷尽的黑暗。

    “总算走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寻找吸引神魂的源头，忽然，他看到了一颗宛若星球大小的圆环。

    在陈承安看到圆环的同时，它在微微收缩，陈承安竟然产生了与圆环对视的错觉——

    不对！

    不是错觉！

    那根本不是什么圆环，那是一颗巨大眼球的瞳孔！

    黑暗如同雾气般向后退去，露出一颗猩红的庞大眼球，逐渐向陈承安靠近。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这颗眼球。

    它正无声的凝视着陈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