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门愈发清冷了。

    不仅是天气寒冷，平日在道观内随处可见的外门弟子，不知道都去了哪里，打眼望去，道观内空空荡荡，看不到几个人。

    “这眼瞅着就是腊月了，始终不见下雪。看来明年的收成要受影响了。”

    顾晴霞轻声感叹。

    她穿着雪白袄子，一头长发简单挽成发髻，仔细的把糕点、鸡汤放进餐盒当中，最后盖上木盖子，递给陈承安。

    “你等下要去看三师兄吧？帮我一起带给他吧。”

    “好。”陈承安答应下来。

    “话说……”顾晴霞投过来好奇的视线，“不过就出去了一趟，你和三师兄的关系变得很好了呀。”

    陈承安接过餐盒。“要不是三师兄，我早就死在了血肉妖魔手中。”

    “算算日子，三师兄近日也差不多应该痊愈了。”

    “是啊。”

    一晃就过了十几天，这些天，陈承安隔三差五就去拜访蒋炎。

    蒋炎是修行者，伤势愈合起来要比普通人快得多，每次拜访，就能听出他的嗓音比上次有力的几分。

    “估计明日就能出屋了。”

    陈承安拜别顾晴霞，提着餐盒走向蒋炎的屋子。

    “师兄，我给你送饭了，六师姐炖了鸡汤，还有咸鸭蛋，烙了饼。”

    “放在窗口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蒋炎的声音自窗口传来。

    “不过明日起，就不劳烦你和六师妹了，这些杂活让外门弟子去做就好，你们还是要专心修炼。”

    陈承安刚放下餐盒的手，微微一僵，瞳孔猛地一沉。

    “不是明天就能出屋了吗？”

    蒋炎解释说：“师傅发现那妖魔的虫子还有不少藏在我的血肉间，要我再待上一些时日。”

    陈承安退后半步。“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做弟子的要相信师傅的判断，你走吧，近日就不要再来了。”

    陈承安心中涌现了不祥的预感，难道蒋炎的伤势又有新的变化。

    门窗上都贴着符纸，除非暴力破除，否则无法从外部打开。陈承安只能暂且离开，打算去找青云子问问情况。

    可到了三清殿，陈承安却没能找到青云子。

    他拉住一名形色匆匆的外门弟子，对方被陈承安拉住后，似乎十分的畏惧，双腿打颤，没一会儿就满头冷汗。

    “你怕我？”

    “没有。”

    “那你哆嗦什么？”

    “我这是……这是冷的。”

    一听就是假话，不过陈承安不想在一名外门弟子上浪费时间，他问起青云子的行踪。

    比起整日修炼的陈承安，负责照顾日常起居的外门弟子明显更清楚道观内师傅、师兄在哪。

    “回师兄，师傅最近几天都在丹房炼丹。”

    丹房……

    陈承安眉心微微动了动，因为知道太乙门的功法大多需要活人当药引，所以他入门这么久，始终没有去过丹房。

    他担心看到什么惨绝人寰的画面，他会忍不住动手。

    “带我过去。”陈承安说。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话刚说出口，那名被拦住的外门弟子双腿一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劲的朝陈承安磕头。

    “师……师兄，我还有急事，求您放我一马。”

    陈承安一把将他拉起来。“你到底在怕什么？”

    外门弟子眼中泪水转动，脸上却是挤出的假笑。

    “我没有怕，我没有……”

    “好了，你走吧。”

    陈承安一巴掌拍在外门弟子的肩膀，一缕炁渡了过去。

    外门弟子顿时感觉浑身暖呼呼的，回过神后面前已经空空无人。

    ……

    陈承安走在道观中，虽然没去过丹房，但生活了几个月，他大概清楚丹房的方位，慢慢找过去就是。

    刚才的外门弟子一听来丹房，差点吓得昏过去，再联想到道观内的外门弟子越来越少……

    “难道说青云子真的发疯了，在大规模的杀人炼丹？”

    据说青云子卡在金丹六转多年，寿元即将耗尽。

    他修了一辈子的仙，不惜把自己搞成不人不鬼的模样，要是真的到了绝路……

    那个老怪物做出什么疯癫的事情，陈承安都不会感到意外。

    丹房比想象中的要好找，方圆百米内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芳香，光是闻一口，就令人飘飘欲仙，几乎要白日飞升。

    与陈承安猜测的不同，丹房内收拾的十分干净，一尘不染，连青云子腹腔内的腐臭味都被丹药的芬芳掩盖。

    可当陈承安看到如同实验器材般，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心肝、人头、肢体，他明白，怪物终究是怪物。

    青云子仍背对着陈承安，正对着面前硕大的炼丹炉，时不时从材料中挑挑拣拣，算着火候往丹炉里添加。

    “师傅。”

    “是承安啊，找为师有何事？”

    青云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语气中难掩心中的喜悦。

    陈承安拱手做礼。“师傅，弟子过来是询问三师兄的伤势。”

    “是我吩咐的，蒋炎伤势另有变化，不许出屋。”

    “可是——”

    “没有可是。”

    青云子转过头，侧着脸，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毒蛇般的竖瞳。

    那颗竖瞳盯着陈承安，目光中是慈爱与欢喜。

    “承安，当初为师卜，算出你与我有缘，能助我突破瓶颈，达成金丹七转。起初为师真的是没能体会天意，可我现在知道了，哈哈……”

    青云子低声的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卦象中的缘！”

    这老怪物发的什么癫……没办法从青云子嘴里得出答案，陈承安默默退出丹房。

    蒋炎困在屋中不能出来，青云子的状态愈发癫狂，顾晴霞又没有下山的资格，一时间，陈承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似乎他能做的就是继续等待，可净心神咒的神通加持下，他能隐约看到种种选择下，背后所代表的未来。

    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陈承安，继续留下来，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回到小屋，陈承安躺在床上，连修炼金光咒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身心疲惫。

    片刻后，屋内呼吸声逐渐规律，他沉沉睡去。

    这一觉，陈承安有种儿时发烧时做梦的感觉，梦境混乱，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三更天，他猛地惊醒，径直坐了起来。

    “不对，不对！”

    陈承安穿上鞋，随手披上道袍，大步走出房间。

    月亮隐藏在乌云背后，道观内黑黢黢的，没有半点光芒。

    初冬的寒风吹干了陈承安的冷汗，他顾不得寒冷，来到蒋炎的房前。

    “三师兄！”

    片刻后，屋内出现烛火的光芒，蒋炎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窗前。

    “这么晚，师弟所为何事？”

    陈承安呼吸急促，心中闪过种种念头，他咬牙问：

    “师兄，我打算明日请外门弟子下山，帮我买山下的纸包圆饼，你想吃什么馅的？猪肉大葱？还是韭菜鸡蛋？我命让他们一并买回来。”

    “多谢师弟关心，我没有忌口，都可以。”

    兄友弟恭的对话，落在陈承安耳中令他全身发冷。

    金光咒能驱散冬日夜晚的寒风，却无法驱散自心中向外蔓延的冰冷。

    纸包圆饼是蒋炎说的暗号，代表了陈承安逃离的计划，如今屋内的蒋炎听不懂，那就说明……

    屋内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蒋炎！

    “师弟，怎么了？”

    陈承安握紧了拳头。

    假的，这是假的。

    他猛然记起青云子白天疯癫的话语。

    “天意……缘分……”

    陈承安心中闪过一道惊雷。

    难道说……蒋炎已经被青云子拿去炼丹了？

    陈承安握紧拳头，皮肤上金光炸现，他伸手就要去揭开窗口的符纸。

    他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想提着剑杀到丹房。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先别动。”

    顾晴霞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