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刻拔腿往相反的方向逃跑。席琳果断追了上去。

    络腮胡猛然转身，挥舞着实施盗窃的工具——铁锹朝她扑来。然而他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凶猛，在战斗经验丰富的席琳眼中却显得毫无技巧。待铁锹挟带着风声快要劈向她的脸时，席琳不慌不忙地握紧剑柄反手往上一突，圆圆的剑柄正好砸在络腮胡的下巴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络腮胡的身体沉重地摔向地面，铁锹则直直地插入他身后的花坛里。接着，席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剑鞘扔向其中一位逃跑的少年的背影。回旋的剑鞘不偏不倚地砸中少年的后背。少年应声倒地，手里的袋子飞出去老远。

    个头较小的少年看到同伴倒下，犹豫地停下脚步，往回跑到同伴身边跪下来低头查看。

    “求求你……”少年带着哭声哀求道，“我把东西还给你，请不要伤害我们。”

    席琳掂了掂手中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鹅卵石，正要开口说话时，半空中突然传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倘若汝等诚心祈求，魔女慷慨的恩赐必会降临。”

    宛如黄金的笔触在虚空中轻柔地划过，魔女艾瓦莉提娅笑盈盈地出现在花园中间。

    除了席琳之外的三个人吓得瑟瑟发抖。“魔，魔女大人……”络腮胡先前张牙舞爪的气焰早已踪影全无。

    “没想到巴莱尔的祭品还是有些用处的。”魔女眼含笑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席琳。接着，她低下头，不屑地看着匍匐在地上哀求的络腮胡。

    “吾乃无限财富之魔女。凡人，说出你的愿望。”

    不会吧。席琳心中暗想。盗贼闯入主人家里偷窃财物当场人赃俱获，主人还要反过来满足窃贼的心愿。艾瓦莉提娅真的是如此慷慨的魔女吗？

    “大人……请……请宽恕我……”

    “汝等闯入魔女的花园，不是为了请求宽恕，必是为了黄金而来的吧。”魔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施施然道来。

    络腮胡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艾瓦莉提娅。“是的……”他嗫嚅着说，额头几乎碰到地面。

    “什么？大点声。”

    “是的！”络腮胡鼓起勇气提高音量说，“传说您的城堡中有无尽的宝藏……因此靠着鹿灵的领路才到了这里……”

    席琳瞟了瞟两名少年头上尖尖的鹿耳朵。他们应该就是络腮胡口中所说的鹿灵。看来他们不仅能够探知到魔女的宅邸，还能穿过那像玻璃罩一样透明的结界。

    “很好。”魔女露出诡谲狡黠的笑容。“我很欣赏这样的坦诚，以及凡人们对这世上的财富毫不掩饰的渴望！千年以来遇到的人类皆是如此！因此，我——慷慨的魔女艾瓦莉提娅，决定满足你的愿望，赐给你比刚才挖到的更多的黄金。哈哈哈……”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络腮胡眼中流露出惊喜和贪婪的神色，满怀期待地仰望着魔女的脸。

    魔女咯咯笑着。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恶作剧般的笑。席琳敏锐地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凡人，你带来的两个小家伙，你可以选一个。只要你触碰到他，他的整个身体就会立刻变成黄金——属于你的黄金。去吧，去做出你的选择。我将这样的魔法赋予给你。”魔女说。

    听到魔女的话，两名少年大吃一惊。络腮胡用恶狼一般贪婪的眼神望向他们，仿佛他们正是待宰的羔羊。快逃——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可是恐惧攫住了双脚。他们刚试图颤抖着站起来想逃时，络腮胡迈出毫不犹豫地迈出箭步，拖住了个子较高大的那名少年，紧紧抓住他的右臂——尽管此时离络腮胡更近的其实是那个还在发呆的瘦小少年。然而络腮胡放弃了他，明智地选择了对他而言数量更为可观的黄金。

    被拖住的少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右臂首先变成了黄金。然后，黄金像是一种无药可治的传染病似的，以缓慢但无可阻挡的势头蔓延向全身。少年的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当他的嘴也终于变成黄金的时候，痛苦的惨叫声终于停止了。

    全身变成黄金的少年轰然倒下，与地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黄金雕刻出少年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惊恐的表情。

    魔女哈哈大笑，笑声魔性又刺耳。“明智的选择！”魔女大喊道，“我改变心意了。我决定把剩下那个也送给你。去吧，去把他也变成黄金吧。这些随处乱跑的小家伙实在是恼人的物种！”

    络腮胡朝另一只小羊羔伸出手。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被恐惧和贪婪占据了。可怜的小羊羔瑟瑟发抖，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那只粗糙的大手缓缓靠近，仿佛在迎接不可抗拒的命运。

    “住手！”席琳冲上去，一脚踹开正朝瘦小的少年逼近的络腮胡，将少年推到自己的披风后面保护起来。“莉提娅。”她对魔女说，“盗窃在弗雷斯特并不是死罪。这样的处刑实在太过分了！”

    魔女不满地嘟了嘟嘴。“席琳。”她说，“作为侍奉者，你应当明白——吾名为‘贪婪’之魔女。人类的贪婪，正是我等魔法之源泉。你无须阻止。”

    “产生贪念的人并不是这个孩子。他做了错事，但是已经归还了属于你的财物，不该这样去死。”席琳毫不让步。

    魔女露出扫兴的表情。她背过身去，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刚刚被踹倒在地上还在呻吟的络腮胡应声变成了黄金，随即像被击中的雪人一样碎裂一地。

    “真是令人败兴。”魔女说，“不过这样的戏码已经看过上千年，也没有什么新意了。席琳，你今天对陌生人施以援手，但你可知巴莱尔也曾被置于同样的境地？哈，你的父亲又是如何选择的呢？”

    席琳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和困惑的神色。眼前的魔女被奉作无限财富之主宰，在面对人类的渴求、或者说是贪婪时，貌似慷慨却热衷于残忍的恶作剧。父亲向她祈求黄金的时候，也经受过同样的恶作剧吗？如果是这样，席琳希望父亲是把敌人变成了黄金，而不是作出了令自己痛苦万分的选择。

    “把我的花园清理干净然后让这个小鬼滚出去。”

    魔女留下最后一句话，化作一缕烟雾消失了。

    看到魔女离开，瘦小的少年紧绷的心弦仿佛一下子松开。“凯尔……”他扑到已经变成黄金之身的同伴身边，大哭起来。“他们还能变回来吗？”

    席琳瞥了一眼变成碎片的络腮胡。已经基本看不出这个人原先的样子了。“恐怕很难……”席琳为难地说。“你们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我叫夏佐，这是凯尔，我们和森林里的鹿群住在一起。”少年拖着哭腔说，“可我们总觉得，我们不该和鹿群一起。几周前胡子大叔找到我们，说我们原本是人类，可以带我们回家。但是回家需要钱去买船，让我们带他到魔女的城堡里找金子换钱。”

    “可是，你们怎么能找到这里呢？花园外面好像有结界啊。”席琳问。

    少年抖了抖头上的鹿耳朵。“不知道，凭感觉。我们鹿灵能感应到魔神的住所，也能找到住所外面结界的薄弱之处，悄悄地潜进来。”

    “你们的能力真是了不起。”席琳感叹道。同时心想艾瓦莉提娅住在随时可能被入侵的城堡中岂不是很不安全。

    少年摇摇头。“也不是所有魔神的住所我们都能进去。族长也告诫过我们，一定要离魔神的住所远远的，魔神不喜欢我们，会把我们轻而易举地碾碎。”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变成黄金的同伴凯尔，再次露出悲伤的神情。“族长说，若是我们能进去魔神的住所，说明维系结界的魔法是有漏洞的。而魔神不喜欢自己魔法的薄弱之处被暴露。呜呜……凯尔……”

    “那你现在还有能回去的地方吗？”

    “我会回到我的族人中间。”少年说，“但是我没办法带凯尔走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能不能拜托你，不要让魔女把凯尔敲碎？”

    “呃，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听我的话。但是我会尽力的。”席琳回答道。

    “谢谢你。”不谙世事的鹿灵少年抹着眼泪，用信赖的眼神看着席琳。“我还会再来看你和凯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