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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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启程

    纳尔特大陆历1049年。弗雷斯特王都。

    席琳公主的遗体被安放在阿尔法大祭司的神殿的地下室里。公主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沉香木棺椁中,双眼紧闭,细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覆盖着下眼睑。她苍白的脸上凝固着一丝痛苦和迷茫,令此刻正低头凝视她的侍卫长图卡心痛不已。童话里说,真爱之吻能唤醒死去的公主。但图卡深知,至少此时此刻完全不可能。公主不是被毒苹果卡住喉咙,而是被刺穿心脏,躺在血泊里痛苦地死去。

    这是单独属于图卡的、对公主的告别。都灵王子和大祭司他们正等在外面。片刻之后,图卡将会遵照都灵王子的命令,启程前往纳尔特大森林寻找能复活公主的魔法植物——末日蔷薇。

    都灵王子站在神殿的露台上,黎明的风轻柔地吹拂着他深绿色的长袍。王子看不见的右眼上戴了一只眼罩,颜色跟他的衣服一致,金色的丝线在深绿的底子上绣着弗雷斯特王室的徽章——枝叶茂盛、姿态优美的月桂之冠。王子注视着图卡从地下室的台阶深处缓缓拾级而上,宛如从幽深的地下世界来到光明的人间。

    “你看起来很悲伤。”王子开口说,语气仿佛在安慰图卡。“不过你放心,等你带着末日蔷薇回来,席琳一定会再次苏醒。现在只是短暂的分别。”

    一旁的波洛宰相听到王子这么说,皱起了眉头。他对公主不能按照王室礼仪隆重下葬很不满,而派侍卫长去寻找什么魔法植物的举动更是天方夜谭。他从少年时代起就跟随着先王巴莱尔,见过无数的杀戮,也见过魔女展露神迹,但就是从来没有见过死而复生的人。公主的逝去使王国失去了优秀的继承人,这固然很可惜,但是逝去就是逝去了。人总要面对现实才能看得见前进的道路。波洛宰相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都灵王子的非理性行为在他看来既幼稚又疯狂,甚至怀疑王子的这种执念是否令其产生了狂热的癔病。

    从图卡那里听说都灵王子的决定之后,波洛试图当面表达过自己的不满。然而这位新晋的储君的姿态平静却不容违背:

    “这是来自新王的最终决定。”

    波洛在内心叹了口气。

    “地下室里存放着从极北之国寇德斯运来的寒冰,而且沉香木也会抑制身体的腐坏。但是图卡大人,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取回末日蔷薇。根据魔法书的记载,这种植物只会在凡人血肉尚存的时候发挥功效。”大祭司阿尔法提醒道。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侍卫长大人。请确保任务按时完成。”都灵的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图卡点了点头,内心感受到不可言状的压力。“殿下,请照顾好自己。很遗憾我不能参加您的加冕典礼了。但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骑士。”

    图卡右手轻轻握拳放在左胸前,低头向都灵王子行礼。王子微微颔首致意。图卡保持鞠躬的姿势缓缓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走下神殿的台阶。一支七人小队正等在那里。他们是图卡精心挑选的骑士,将会和他一起前往纳尔特大森林,寻找末日蔷薇。

    都灵扫视了一下七位骑士,大部分他认识,有几个不熟悉。毕竟,从前的他对于骑士团事务几乎毫不关心。他认出领头的骑士是副侍卫长盖文,紧接着是奥斯卡、赫伦——都灵之所以认识这几个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贵族;接下来有点印象的还有布兰登和艾里克——从前席琳似乎提起过他们;至于剩下的两个,都灵就完全不认识了——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个估计还是个见习骑士。看来复国之战后的确损失惨重,现在连见习骑士都不得不出去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了。想到这里,都灵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骑士们!”图卡翻身上马,握紧缰绳。

    “今天我们将出发,前往森林腹地以东,遵照王子殿下的命令寻找末日蔷薇。我们曾共浴战火,向弗雷斯特王国起誓过永恒的忠诚!这一次也必将不辱使命,愿两位殿下的荣光护佑我们!”

    “愿殿下的荣光护佑我们!”骑士们一起举剑高呼。

    都灵王子站在高台上,目送着图卡和他的小队骑马离开的背影。骑士们迎着旭日,宛如破晓的曙光一样向纳尔特大森林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着王都郊区的海岸线一路向北,行进了大约三天的时间,图卡和他的任务小队抵达了纳尔特大森林边缘。日暮时分,图卡一行在林中的空地上安营扎寨,打算休整一夜再出发。

    图卡倚在篝火旁,膝盖上放着那本都灵王子给他的《纳尔特森林魔法植物图鉴》。“阿多尼斯……”图卡戴着羊皮手套的指尖轻轻划过封面上的烫金字体,喃喃念出作者的名字。扉页上用漂亮的花体印刷着一行小字——

    “谨以此书,献给吾生挚爱”。

    图卡快速地翻阅,找到关于“末日蔷薇“的那一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艳欲滴的蔷薇花的插图,密密麻麻的花朵爬满了栅栏。书上记载,末日蔷薇有着金色的花蕊和七层烈焰灼烧般的赤红色花瓣。借着篝火的光芒,图卡再次温习着插图下的文字:

    “不死之花,盛于湖畔。

    森林以东,精灵引路。

    至真至纯者,花园门扉将为汝开启。

    得魔法祝福者,容颜不朽。

    然肉体为牢笼,永生是桎梏。

    诅咒,直至末日终结。”

    作为百科全书式的图鉴来说,这真是一本不甚严谨的书。无论读几次,图卡都感到一头雾水。他现在内心祈祷着,只要一直往森林腹地以东行进的话,总会让他们遇见一座蔷薇花盛开的花园。而他在求得花园的管理人(如果有的话)的同意后,折下一朵蔷薇花带回去,就能完成都灵王子交代的任务了。当然,事情要是真能进展得这么顺利就好了。

    图卡头枕着书,闭上眼睛,以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躺在干燥的落叶上。篝火不时发出木块燃烧时清脆的咔咔声,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的芬芳,催人入眠。图卡回忆起多年前,他正式成为席琳公主的骑士的那一天。14岁的公主穿着精致的礼服,戴着镶嵌蓝宝石的王冠和长长的白手套,亭亭玉立地站在金碧辉煌的王宫大殿上。比公主年长一岁的图卡单膝跪地,公主用剑背轻触他的双肩和后颈,嗓音庄重又稍显稚嫩。

    “我,弗雷斯特王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巴莱尔国王之长女席琳,今日授予汝骑士之名。汝当谦卑正直、英勇无畏,对抗强暴,保护弱者,珍惜友人,与我一同守护弗雷斯特的国土和人民,至死方休。而我也起誓,必会爱护汝骑士之名,绝不将汝置于不名誉之境地……”

    马匹发出低沉的嘶吼,用前蹄不安地跺着铺满落叶的柔软地面。图卡猛然从梦中惊醒。

    “咻”一支箭带着刺耳的风声从图卡耳边擦过,深深地扎进身后的树干上。

    “敌袭!”图卡大喊。

    骑士们已然惊醒,纷纷举起盾牌后撤,藏到四周的大树后作掩护。箭雨是从南面的方向射过来的。图卡小心地探出头,瞥到丛林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人马,手持武器,正在朝这边靠近。

    “不要躲了,出来吧。”对面为首的骑士咧嘴一笑,高声喊道。“我们是来杀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