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埃洛斯的左眼。

    好吧，我必须承认，尽管我可能剑术还算优秀，但是我真的不擅长射箭。我本来是打算瞄准他的脖子的。

    一瞬间人仰马翻，埃洛斯痛苦地捂住左眼栽倒在地上。敌军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士兵四下张望，想寻找箭的来源。然而洁白的沙滩空旷无垠，弓弩的射程内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趁此机会，我驱动马车，在人群中撞开一个口子，飞奔向盖文。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横冲直撞，鞭子被看不见的魔法持在半空，持续地抽打着马背。盖文趁机用力撞倒看守的士兵，夺过剑插入他的胸膛，再一气呵成地顺走士兵腰上的钥匙串。

    “快！”我大喊。盖文向马车伸出一只手，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马车。

    盖文顺势滚进马车里，动作麻利地用顺来的钥匙串解开了自己和赫伦身上的所有镣铐。

    “赫伦怎么样？”我大声地问。

    “还在昏迷着！”盖文高声回答我。

    “坐稳了！”我猛拉缰绳，两匹马的前蹄腾空而起，在沙滩上狂奔起来。

    这想必是一副奇异的景象。空旷无垠的白色沙滩上，一架没有马夫的四轮马车在拼命奔跑，后面跟着锲而不舍的追兵。埃洛斯想必是下令放箭了，一阵箭雨从我身旁掠过，有一部分插到了马车上。

    “你们没事吧？”我有些紧张地问盖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马车里的盖文问道。

    “森林！”

    我的想法是，逃进森林后可供藏身的地方就会变多了，埃洛斯不会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一心只想着逃走，几乎把在午夜之前要将魔法斗篷还给古拉大叔的约定完全抛诸脑后。

    我转头一看，追兵越来越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盖文！你到前面来驾驶马车，我下去想办法拖住他们！”我说。

    盖文从马车里钻出来，接过马鞭。

    “诺亚……”

    因为他看不见我，茫然地不知道该把脸往哪边转。“要小心啊！”

    我点了点头，仿佛心中认定盖文能看懂我的肢体语言。待马车速度放缓，我便翻身从车上跳下去，紧紧拢住怀中的匕首，迎面朝骑马而来的追兵猛冲过去。我跃向跑在最前面的骑兵，翻滚着扑向地面，扬起的马蹄刚好从我的脸庞一侧擦过。我高高举起双手，拼尽全力划开了战马的肚子。

    马儿发出凄厉的惨叫，栽倒在地。当然，马上的骑兵摔得更惨，只听脖子咔嚓一声，当场毙命。紧跟而来的四名骑兵，其中两个毫无半点犹豫地甩开他们不幸罹难的同伴，径直朝盖文驾驶的马车追去；另外两个则放缓了速度停下来，试图查看打头的骑兵缘何无故暴毙。我抓住机会以同样的方式又迅速解决了其中一匹战马，并趁另一人下马查看时夺走了他的马匹和剑，策马往前追去。

    待靠近追赶盖文的两名骑兵时，我扬起长长的马鞭甩向跑在后面的骑兵的脖子。马鞭卷住了他的脖子，我用力一拽，把他拉下了战马。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骑兵已经差不多和盖文并驾齐驱了。只见他抬起弓弩从侧面瞄准盖文的脸，我猜现在驾驶着马车的盖文一定正惊恐地和他对视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从马车的窗户里突然飞出一串铁链，带着沉重的镣铐砸向正试图扣动扳机的骑兵的脸。骑兵惨叫着从马上跌落，离弦之箭正好贴着盖文的头顶飞过。

    “怎么回事？为什么马车会这么颠簸？”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远远地看到车窗边出现了赫伦的脸，正探头往外张望。他原本应该是个俊俏的小伙儿，跟他在王都的美丽未婚妻十分相配。然而现在重伤和感染却把他的样子折磨得既憔悴又苍老。

    “赫伦……”

    我知道不会有人看见，但此刻我的眼角湿润了，脸上也绽开了由衷的欣慰笑容。尽管我们仍在拼死逃亡，可当看到我一路追寻的两名同伴此刻就在我的眼前，我感觉这一路上的苦难和危险都是值得的。

    赫伦的褐色眼珠定定地看着我的脸。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诺亚？”赫伦讶异地开口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你的盔甲去哪里了？”

    为什么？他不是应该看不见我吗？

    我低头确认了一下，从古拉大叔那里借来的斗篷仍然好好地穿在我的身上。

    “你能看见我？”我将疑问脱口而出。

    “为什么我会看不见你？”赫伦奇怪地反问道。“你不是好好地骑在马上跟着我们吗？”

    “他刚醒来，还不清楚状况，脑子里全是问号。”

    驾驶马车往前冲的盖文握着缰绳，往后看了我们一眼。“赫伦！是诺亚救了我们！他一路跟踪着埃洛斯来的……诺亚！话说你的隐身魔法斗篷怎么不起作用了？”

    坏了！我心里暗叫不好。然而还来不及想太多，身后一支箭冷不防嗖地扎进了我的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紧接着，第二支箭扎在了右大腿上。

    我失去重心，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在沙滩上翻滚了几圈。

    “诺亚！”

    我听到盖文和赫伦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盖文紧握缰绳的手下意识地放松了。我知道他想停下来看看我怎么样了。

    快逃啊！……

    我趴在沙滩上挣扎着往前艰难地爬了几步，心里大喊着。

    就在盖文犹豫的几秒钟里，埃洛斯的追兵像潮水般地扑上来，把我们团团围住了。盖文和赫伦又被从马车上狠狠拉下来，扔在我身边。

    我直起身子，右手越过左肩头，咬牙把插在上面的箭拔了下来。耳中传来靴子踩在沙地上的声音。然而我的注意力仍集中在我的伤口上。

    “诺亚……”

    身边的盖文抬起眼睛，不安的声音好像在对我进行某种提醒。

    猛然间，我感觉我的头被粗暴地扳过来，紧跟着，右脸受到拼尽全力的一击重拳。我顿觉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作响，一股热流从嘴角流出来，带着鲜血特有的腥甜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更多的拳头像暴风雨般地落下。我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挥拳的人，但清楚这个人十足就是狂暴的化身。

    “就是你对吗？嗯？那个看不见的追踪者？无名小卒……你的朋友刚才叫你什么来着……诺亚？”

    我倒在地上，头破血流，巨大的疼痛使我说不出话。一只大手狠狠揪住我的衣领，我感到快要喘不过气。失去一只眼睛的埃洛斯流血的脸怼到了我面前。

    “我都不知道弗雷斯特骑士团里竟然还有你这号人物。”

    埃洛斯的声音继续响起。“真是后生可畏啊。我承认，你比你那个只懂得逃跑的长官图卡强多了。放心，你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们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说完，埃洛斯松开我的衣领，用力把我扔回地上。

    “杀了他们。”

    他冷酷地下了命令。“除了这个年纪最小的。他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我要把他带回去好好折磨。”

    几个士兵举剑走向盖文和赫伦。然而盖文一个非常敏捷的翻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撒向敌人的眼睛，并撞倒了离他最近的士兵，夺走了他的剑。

    我躺在地上，眯缝着青肿的眼睛看他战斗。是的，弗雷斯特的骑士百折不屈，必将战斗到最后一刻。盖文身上无疑有这种精神。但我觉得，我们这次逃不掉了。

    一个士兵挺着矛过来，从背后插进了赫伦的胸膛。

    我的瞳孔倏然放大。厮杀中的盖文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更多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我们。

    我什么也不想听见。什么也不想看见。心底的剧痛和挫败感隔绝了我的感官。记忆的最后，我被猛然投身于海水奔涌的漩涡之中。

    “水龙卷！”

    周围似乎有许多人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在海水温暖而激烈的拥抱中，我逐渐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