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失败——这四个字在我脑中不停地高声回响。

    赫伦被杀的场景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尖锐的矛。胸口绽放的鲜红花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赫伦空洞的眼神望向遥远的天空，如同火炬在黑夜中逐渐熄灭。

    还有盖文。他棱角分明的脸定格在声嘶力竭呐喊的那一幕。盖文怎么样了？一定也被杀了吧。毕竟他曾经为了掩护图卡撤退，用盾狠狠地揍了埃洛斯的脸，而埃洛斯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何况，叛军首领柯林曾在海心岛上下令要砍掉他们的人头献给王子。

    那我呢，我在哪里？

    “噢？阿诺，你醒啦？”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古拉大叔笑眯眯的脸。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良久，我认出这里是旅馆二楼尽头的房间，曾经关押盖文和赫伦的地方。墙上的窗户正对着我。我曾推开这扇窗户，跳下去追赶带走盖文和赫伦的马车。

    “果然斗篷被割破之后，魔力就会大打折扣啊。才几个小时就不行了。”大叔皱着眉头说。“大叔很不放心，想想还是跟上去看看比较好，幸好赶上了。毕竟，这斗篷要是被坏人抢走的话，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我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没有心情说话。原来，带走我的水龙卷是古拉大叔召唤来的。不过，这与其说是为了救我，不如说是为了防止他的法宝落入他人之手。

    “阿诺，你伤得不轻，可要好好静养啊。虽然大叔没有那种瞬间治愈伤口的魔法，但是大叔的美食同样很养人，你身体好了之后，再去帮我找回……”

    “住口！”

    我大吼起来，眼角流下了泪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中了我？你不是魔神吗？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回属于你的东西？难道我一个没用的凡人会比你的魔法更厉害？”

    大叔目瞪口呆。

    “阿诺，你在说什么？你决不是没用的人……再说难道不是你向魔神祈愿，然后大叔我才好心地回应了你？”

    “我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我垂下头呜咽起来。“图卡让我警戒，我却没能及时发出信号，害得盖文和赫伦被抓……是我辜负了他们……他们的死都是我的错……呜呜……”

    房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人推门进来了。

    来人看见坐在床上哭泣的我，愣住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的人，立刻停止了抽泣。

    “盖文？”

    盖文穿着宽松舒适的棉麻衬衣和长裤，一扫俘虏期间胡子拉碴的颓废形象，恢复了从前的干练与爽朗。他手里的托盘上放着新鲜的面包和牛奶。

    “你……你还活着？”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嗯……”

    盖文关上门，走过来把托盘放在桌子上。

    “是旅馆的老板救了我们。我和你一样，被卷入那个水龙卷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后，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老板告诉了我一切。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诺亚，我还担心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那赫伦呢？”我急切地追问道。

    盖文垂下头。“他死了……赫伦的腿受了很重的伤，他无法战斗……”

    “阿诺，我赶到的时候，你的那位朋友已经不行了。我没能把他也带回来，请见谅。”大叔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也许你们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大叔先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盖文。没有劫后余生重逢的欣喜。我们沉默着不发一言。

    “原来真的存在啊……”

    盖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喃喃地说。

    “存在什么？”

    “贪食之神——古拉。”

    “这个……既然都有魔女艾瓦莉提娅现身把黄金借给上代国王，那其他的魔神出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勉强附和道。

    “这是你的真心话？毕竟艾瓦莉提娅对于我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实际上我们谁都没见过她，不是吗？”盖文依然是一副略带恍惚的样子。“难以置信，我竟然见到了真正的魔神。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嗯，是啊。“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又是盖文率先闷闷地开口。“我们之前还以为你死了呢，诺亚……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被埃洛斯偷袭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发出警报？”

    我羞愧地低下头。“我被蝎子蛰了，晕了过去。”

    盖文难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盖文连忙摆摆手。“当时埃洛斯有那么多人马，即使你发出了警报，我们还是会免不了一场恶战。总之，见到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诺亚……”

    我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谢谢你，盖文。”

    “别哭啊……也用不着谢我。老实说，去年当你还是个见习骑士的时候，我是反对授予你骑士之名来着的。不可否认，你的剑术课程还算优秀，但是你看起来既没有自信又缺乏存在感。不过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是我看错你了。图卡对你的判断是对的——他说，你有善良和忠诚的内心，以及无与伦比的责任感。哎……怎么又开始哭了？你呀，眼下就算了，以后在外人面前可不要轻易露出软弱的一面。弗雷斯特的骑士百折不挠，可不能哭个不停。说起图卡，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盖文，你听我说。”

    我朝他坐的方向微微前倾，用急切的语调说。“王都里潜伏着邪恶的势力，都灵王子现在很危险。”

    我把在海心岛的山洞中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盖文，包括那群怪异的鹿头人以及艾瓦莉提娅用魔法维系着席琳公主的灵魂的事情。

    “柯林现在得到了魔法生物的援助。不仅如此，王都中一定有他的内应；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会去执行秘密任务、并且还在我们刚进入森林时就偷袭了我们？盖文，现在王子殿下有危险！”

    盖文沉吟着点点头。

    “所以，你当时即使知道了这些，也没有立刻返回王都报告，反而选择留下来想办法救我和赫伦？”

    “那天晚上我坐船返回港口后，就立刻寄了一封信给王子殿下，信里记载着我的所见所闻。但是盖文，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我甚至不确定我的信是否能被顺利送达王子的书桌。现在，我请求你即刻启程回到王宫，把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当面告知王子殿下，提醒殿下务必要当心。”

    “那你呢，诺亚？”

    “等我的伤好一些，可以骑马了的时候，我打算继续纳尔特大森林，寻找侍卫长图卡大人。”

    盖文不可思议地盯着我。

    “诺亚，你明白吗？”他一字一顿地说。“刚才你所说的这些，无论是哪一件事情，都是足以震动王宫的大消息。你确定你不亲自回去报告？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我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可这个事情不能再耽搁，只能依靠你了……”我诚恳地说。“盖文，这段日子以来，我既没有战死，也没有被俘，却没跟活下来的战友们在一起，是一个被遗忘的骑士。在选择追踪埃洛斯的那一刻，我曾起誓我必将再次追随侍卫长而去。向长官承认自己的过错也是士兵的职责。”

    盖文站起来。他有着高大的身材和坚毅沉稳的脸庞，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

    “我立刻就出发返回王都。”他说，“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嘱托。诺亚，从此你不再是被遗忘的骑士。你将会站在舞台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