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丁仰起头盯着坐在树枝上洋洋得意的魔女，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摇摇头说：“不。”

    艾瓦莉提娅看起来明显有些扫兴了，从鼻子里漏出一声嗤笑。

    “我要成为这个国家最伟大的骑士。”小园丁补充说，“但是，你无法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我是神。”艾瓦莉提娅倨傲地补充道。

    “可是，你并不是慈悲的白神。”小园丁毫不退缩，“向七魔神许愿的话，必定会要求我们人类付出某种代价吧。我现在只是一个平凡的士兵，我没有什么可以向你交换的。我决定依靠自己。”

    树上的魔女抬起洁白的下巴，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

    “哈哈！愚蠢又傲慢的人类！你不会真的以为靠每天砍树烧柴就能成为最伟大的骑士吧？即使你成为骑士又能如何呢？你依然是个卑贱的平民，而你那出身高贵的心上人不会再多看你一眼，最终必将远走异国，嫁与身份地位与她匹配之人。而你呢，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就在这里一边出卖苦力一边心酸地回忆自己做过的白日梦吧！你想依靠自己？哼……你先问问自己，你有什么靠得住的？哈哈哈……”

    艾瓦莉提娅的无情嘲讽宛如钝剑一般击打在小园丁的心房上。书外的图卡也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些话语仿佛也直接无情地喷向了他，使他感受到与小园丁相通的命运。他的目光热切地追逐着跳舞的文字，开始思索：如果他是书中的园丁，应该如何反击这不可一世的魔女？

    小园丁紧咬下唇，暗暗攥紧拳头，努力压制着不断涌上心头的怒气。“即使你想激怒我，我也不会屈服的。”他不卑不亢地说，“你是堕入黑暗的魔神，以贪婪诱惑人类。可惜你这次选错了。艾瓦莉提娅，我不是你的猎物。”

    “这世间遍地是我的猎物，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但魔女的上半边脸却隐藏在茂密的树影中，眼角闪烁着阴鸷的光。“小家伙，你还太年轻，满脑子只有危险的自负和英雄主义式的罗曼蒂克。殊不知傲慢总是与绝望同行，奋不顾身的爱必将结出贪婪的果实。那时候，就是你跪下来向魔神祈祷之时。而我——仁慈又慷慨的贪婪之魔神艾瓦莉提娅，会不会庇佑一个穷途末路的祈祷者呢？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小园丁向前迈出一步，强忍怒气高声质问树上的魔女。

    “这是为什么呢？”魔女不屑一顾地耸耸肩。“大约是因为我是一位活了千年的无聊魔女，最爱到人间撕碎伪善的面具，找寻乐趣吧。如你这般傲慢无礼的卑贱蝼蚁，打个响指就能轻而易举地碾碎你。但比起这个，我更期待着看你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不得不来向我哀求的狼狈模样。哈哈哈……”

    伴随着刺耳的笑声，魔女的身影宛如一阵轻烟消失于森林上空。

    小园丁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宛如做了一场噩梦。良久，他挥起手中的斧子，狠狠地砍向魔女刚刚栖息的那棵糖枫树。

    回到军营后，日子还是像从前那样平凡又忙碌地度过。他愈加刻苦地投入到训练之中，尤其是剑术课程。然而，魔女的那番话不可避免地在小园丁的心上投下了阴影。两年后，他参加了骑士团的入团考试。很不幸地，初次考试以失败告终。

    被对手击败的小园丁双手撑地，跪在地上，佩剑跌落在一旁。他穿着士兵的制服，脸朝向大地，不甘的泪水混合着汗水从双颊滴落到尘土中。

    “果然，平民就是平民啊。”主考官王子在看台上摇着头说。

    “哥哥……”

    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小园丁耳边犹如风铃般绽开。他的瞳孔倏然放大，内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一般。

    周围的人默默地为来人闪开一条通道。悉悉索索的衣裙曳地声和首饰碰撞声由远及近，毫无停留地从跪在地上的小园丁身旁走过。

    “啊，是我可爱的妹妹来了。”王子起身迎接。

    公主十分乖巧地坐在哥哥身边。小园丁缓缓抬起头，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暗中爱慕的心上人。可惜，却是在这样一个失败的场合。他慌忙移开视线，此时宛如幻听一般，刺耳的嘲笑声从他脑中深处猛然爆裂。艾瓦莉提娅讥讽的表情复苏于回忆中。

    “一年一度的骑士团选拔大赛，你真应该来看看。”王子继续说，“不过，比起这些人，我亲爱的妹妹无疑贡献更大。”

    两年不见，小公主长成了更加温婉窈窕的少女，可惜苍白的嘴唇仿佛预示着她的健康状况依旧不甚良好。她怯怯地移动着琥珀色的眼珠四下张望。突然，她的眼睛一亮，站起来走到看台的栏杆边。

    “是你。”公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我记得你，你曾经在我的花园里工作过，你做的蔷薇花塔特别漂亮！”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落在了小园丁身上。他感到尴尬的同时，浑身却涌上了奇妙的幸福感。他头重脚轻地向前走了几步，面朝公主站立的地方单膝跪了下来。

    王子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小园丁几圈，又把目光放回兴高采烈的公主身上。“原来是这样。”他沉吟着说，“平民，既然你的才能不是在舞刀弄剑上，你还是回去公主的花园继续做园丁吧。”

    小园丁的脸色涨得通红。

    “殿下，小人作为园丁的技艺已经生疏了，恐怕难以胜任。”他委婉地拒绝道。

    “这能有多难？回去再练练手就拾起来了。你刚才也证明了无法胜任成为一名骑士。”王子轻描淡写地说。

    “殿下，我是被国王陛下解雇的。”小园丁又为难地说。

    “啊，你是说两年前对王宫仆人的大批解散吗？现在情况已经和当时不一样了，停战后国库渐渐充盈起来，一些从前的老仆人也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会像上次那样失业了！”

    “可是，这都是用公主殿下的幸福和未来换来的。”无奈之下，小园丁只好横下心，壮着胆子说。“蔷薇花塔也好，或者别的什么园艺也好，我只希望公主殿下能永远自由自在地欣赏着故土的花园。我知道，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件事。但我盼望着能成为骑士，去守护公主的自由和梦想，守护这个国家……”

    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