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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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年轮【第二十九章】

    分了家业,罗家的子孙们各自过起了自家的小日子。继承人之一的罗士臣,便把分得的大半土地卖给了杜国宝。在这个被宠惯坯的孩子身上,早已染上纨绔子弟的诸多恶习,他无心经营祖产,在沉重的恶习中沦丧。城中的赌场、招嫖去处,他都了如指掌,对各中优缺点更是如数家珍。

    起初他财大气粗,人们把他当作财神爷一般供养,且总有免费的烟土供应。他年轻尚轻,本性并不十分精明,早先赌场设下圈套,侥幸使他先赢一些钱,得了些小利,后来渐渐的套牢了,便收网来赢他。一来二去,家里的钱财输尽大半,他母亲方才想起亡羊补牢,拼命守着所剩不多的财产。赌场认钱不认人,钱财不充裕,便要吃尽人家的冷脸子,冷言冷语袭来,罗士臣承受不了,无奈只有和自己抠气。尤其赌场常会提供免费吸食的鸦片,使他更加贪恋难舍。“可恶的鸦片,如今养成了烟瘾,却没了钱。”他咬着牙根叨念道,心里不知该恨谁,该怨谁。一些已经沦落的没有骨气的人,常常徒劳地冥想造成逆境的原由,却从不肯从自身找起,连自欺欺人也显得毫无骨气可言。

    那一天,他又在赌场里输了精光,一连几天没碰过大烟土,像掉了魂似的无精打采,蹲在赌场外墙边,失神地瞧蚂蚁上树。他心里嘀咕着:“腰里分毫没有,没钱雇车回家不说,连晌午的钱饭都拿去押最后一局了。”虽然在犯难,可是他似乎仍很乐观,并不十分绝望,这颓废者又一个长处。他注意到,在阳光照耀的大道上,有人笑哈哈地唤他的名字。

    “是士臣吗?巧的很,你也进城了。”

    罗士臣眯着小眼睛,从眼睛的缝隙里他认出了杜国宝。对杜国宝他并没有好的印象,只冷淡地说一声:“是我,咋啦!”继而又低下头,重新陷入无精打采的颓废世界。杜家原有的良田,多半都在杜国宝父亲的手中,卖给了罗良海。他们曾经同是靴子沟里举中轻重的两个大门户,不想杜国宝的父亲为鸦片所累,终于落的家道落败。经到杜国宝大半生的苦心经营了,现在略有些起色,却不复有从前的样子。

    “瞧这样,今儿又输光了吧!”杜国宝说道,他驻足下来微笑着注视着罗士臣。他中等的个子,拉出细长的人影,把罗士臣埋在阴影里。

    罗士臣最忌讳说“输钱”二字,听了杜国定的话,心头的怨气更加不打一处来。他厌恶的表情露在脸上,带着纨绔任性的苦笑说道:“就差没把自己输了。”

    “走吧,跟叔下馆子去”杜国宝殷勤地笑道,黑色的阴暗依旧笼罩着罗士臣,他自信地猜想,这个落魄的罗家子孙是不会拒绝的。

    “无功不受禄,我不去,挨过一顿饭,回家吃去。”罗士臣仍不改厌烦的神情,起身要走。他武断地认为杜国宝的话里,含有嘲讽的味道,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无力的自卑感。

    “我这热脸净贴你的冷屁股了,跟叔吃顿饭,没准下午又赢回来。”杜国宝极力地邀请,脸上仍露着殷勤的笑。

    “说好了,我可没有钱,吃了也是白吃。”罗士臣到底抵挡不住,将自尊心瞬间抛在了物质之后。

    “你年纪不大,要起脸来可比你爹你爷都盛。当初,我们杜家落破,没少得了你们家的舟济,今天这顿饭全当报恩吧!再者说,今天恰巧碰上,也不是特意请你。”杜国宝从容地说笑着,俩人进走了庄洒城最大的清真馆子。

    罗士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一股脑的塞进了肚子里,填饱了肚子,方才想起对杜国宝说了声“谢谢”。看着满脸堆笑的杜国宝,罗士臣竟不像之前那样的厌烦他了。归根结底吃人家嘴短,罗士臣的脸上,终于现出后生晚辈谦逊的微笑来,猜想杜国宝或许会是自己的贵人。侥幸的心在饱食后又侵占了他的大脑,也在无孔不入地侵入了皮囊。

    杜国宝在罗士臣面前用力晃一晃钱褡子,仿佛使足了气力方才撼动似的,此时里面传出袁大头清脆的撞击声响。“这年月,满洲国的钱不好用,真正的金货还得数袁大头啊!”他把钱褡子打开,洋钱的光泽闪动着寒气。

    对今天的赌局早已死了心的罗士臣,看到了钱褡里的洋钱,心里顿时又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欲望,如死灰复燃一般。“钱不是自己的,直接去借,碍着面子,又不好张口。”他在心里喃喃自语,脸上露出愁苦来。回想离开赌桌前,已经明白地看清楚今天的路数,心里不禁又打起鼓来,鼓声时而巨声鸣响,时而轻声颤动,似乎在耳际劝他快下重回赌桌的决心。

    “杜大叔,拿了这么些钱是要存银号吗?”罗士臣探询道,目光却不肯与杜国宝直视。

    “去年送一车谷子到粮号,钱一直没收上来,今天才好说歹说兑现了。”杜国宝用机警老成的目光审视着罗士臣的举动,发觉他的踟蹰和不安,脸上的微笑显得更加胸有成竹了。

    “一个上午,我输的精光,现在回家也没法跟俺娘交代。其实,我早瞧准了下午点数,一准能把上午的钱赢回来。只是现在没了本钱。”罗士臣叹了口气,然后试探地看着杜国宝的脸,发觉他脸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发生明显的变化。

    “赌钱可不是什么正当营生,还是到此为止的好。”杜国宝劝说道。

    “话是那么说,但我总得想法把上午输的赢回来,要不回去俺娘又唠叨个没完。所以想求您借给我点钱翻本。”在罗士臣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向别人开口借钱,脸上只瞬时掠过一丝尴尬。

    “借钱给你不是助纣为虐吗?若是拿这些钱干点生意买卖的也好,若是拿去赌,我可万万借不得,只怕对外人说起来,还说是我推你进火坑呢!”杜国宝连连摇头,满面诚挚地说道。

    “杜大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遭到了拒绝,罗士臣立即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头。生活在富足的家庭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为金钱发愁。这个纨绔的孩子,略受打击后,语气中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哭腔。

    “我这一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子侄辈的受委屈了。”杜国宝无奈地摇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做出叹气的模样,继续说道:“男子汉可不能在这儿丢脸。借你也行,可是得答应我,如果见运气不好,还是早点罢手,就算运气不错,翻本之后,早点收手回家。。”杜国宝一幅为难的模样,最后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也得立个字据。”

    “还得立字据?”对于借款立字据,罗士臣印象里总是发生在祖父与那些佃户之间。虽然不懂得所谓字据究竟是什么,可是在他心里却天生对它心存余悸。幼崽看惯了猛虎利齿的凶猛和威力,虽然自己曾得利于利齿,却深知它的毒辣和无情。

    “那是自然,真金白银都是我省吃俭用的辛苦钱。我不比你们罗家,经不起大风浪。”杜国宝说道。

    “总得有凭有据,总得有凭有据。”罗士臣终于妥协了,拿来了纸笔迫不及待地签字化押。他用一片土地做抵押,马上拿到了钱,头也不回地直奔赌场。

    想一想也知道结局怎样。来到了赌声,罗士臣如何能自拔,开始时候翻了一些本,继而将借来的钱几乎全部输光。胡闹到深夜,他带着所剩无几的钱,雇马车回了靴子沟。如此地一来二去,早先时候,还能东挪西凑的把钱补上了,后来熟悉了门路,杜国宝又十分的痛快,债务便越积越多,当真无力偿还的时候,也只好用抵押的土地偿还。如此往复下去,不到一年时间,罗士臣的土地几乎大半都落在了杜国宝的手里。一个没落的家庭,经过了杜国宝投机经营又焕发了生机,仿佛枯死的老树上生了新芽。然而,可悲的是新芽的营养并非源于老树的根本。

    这一年的秋天,杜家谷物的产量,较去年翻了三倍不止。玉米、大豆、各式谷物,堆满了杜家空旷已久的粮库。秋风吹扫着谷物的焦香味,弥漫在收获后的靴子沟。杜国宝同样陶醉其中,与以往不同的,他真真切切地触摸到,散发着香味的谷物,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徒劳地用脑袋去幻想。对于丰收的期盼,显示他骨子里仍是个地道的农民,而非一个十足的商人。

    雇佣的短工们,在杜国宝满脸严肃的监工下,在场院里正在认真地劳作。他们奔走着,甚至带着小跑在工作。场院里紧张且繁忙劳作场景,使杜国宝回想起家业兴旺前的情景。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那个时候,杜国定的父亲总是用威严地语气,呵斥这些短工,不论他们勤快或懒惰,严厉和冷酷是他树立威望的手段。他时常威胁他们说,“不好好劳动的后果就是午饭没有干粮,工钱减半。”而事实上无论工作是否卖力,到最后他确实都要克扣一些。杜家雇佣长工都是外地人,这样即方便讨价还价,又好撂下脸皮耍无赖。这是杜家的先人们总结的规律,此刻杜国宝依旧坚持不懈的秉持。

    杜国宝晒在秋日饱满充足的阳光里,背后依靠着脱了粒的豆荠。他抬起头,望见天高云淡,远处的景致清晰明朗。他在心里由衷地叹息道,“真是个收秋的好天气“,便满心欢喜地继续打起盹来。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时而睁眼瞧一瞧是否有长工在偷懒,他的心里,容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偷奸耍滑,那等于是在谋自己的财害自己的命。

    “今年收成不错,雇了这么些人。”大虎脸上堆着笑容说道。

    “哦,还成,遇着好年景了。”杜国宝睡意朦胧的脸上,渐渐挂上得意的笑容。大虎这一翻话,正是他这些年来,梦寐以求想要听到的,似乎象征杜家的家业又一次兴旺的肯定。

    “比去年增产恐怕不止三倍吧?”大虎端详着满满地谷库说道,心里暗自佩服杜国宝将粮库管理的井井有条。

    “差不多,还是那句话,年景好种啥得啥。”得意的笑容,总是难以自持的从杜国宝的脸上流露出来。

    “真是年景好啊!”大虎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杜国宝是个精明人,在大虎老实忠厚的脸上,他瞧出一些不自然。旋即,他脸上的笑容顿失好像被清水洗退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家里的活计忙完了吗?怎么有闲功夫到我这儿来!”杜国宝问道。

    “还没,自从你嫂子走了,家里的活计我都交给那三个小的。庄稼人种地的命,这种土的本事,是早晚要烂进骨子里的。现在,我也该躲躲清闲了。”大虎一团和气地说道。

    “也好,庄稼地里的活,学会了也没啥害处。”杜国宝附和道,旋即又合上了眼。

    “有些话,我也不知怎么跟你张口,罗有兴一大早去了家里,央求我来做这个说客。我本来是不想答应,可一想到乡里乡亲住着,也都是为了你们俩家好。”大虎涨红了脸继续说道:“事是打罗士臣说起的,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都清楚,掉进赌字的坑里,输光了大半的家财。这些当然都是他活该自找,是他们罗家家门不幸。可是,老弟你也不能这么纵容他。至于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借钱给他,这不等于是趁火打劫吗?眼看着别人寻死,难道咱们还要递一把刀吗?罗有兴只求你,别再继续借钱给罗士臣。”大虎的话很动容,语气里含着央求的味道。

    “你说这话可就有点不尽人情了。什么趁火打劫,说的也太严重了。一借一还,两厢情愿,我即没逼他来借,也没逼他画押。也正是瞧在乡邻的份上,我担着风险把钱借给他,图的可不是得什么好报,没想到的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落得你们的风言风语。”杜国兴阴沉着脸,极不高兴地说道。

    “我代人来当说客,说的也都是罗有兴要我帮着转答的话。我嘴笨,总想着婉转些说,可话到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婉转了。”大虎陪着笑说道。

    “那就麻烦你回去跟罗有兴说,既然他们分了家,就不该对别人家的日子指手划脚。他说的话,也不像求人应该说的客套话,好像是仗着自家的家大业大,欺压我似的。别说他们罗家现在没钱没势了,即便和早前一样,我也不怕他。罗士臣来借钱,我照样会借,也照样要他使自己家的良田画押。”杜国宝气冲冲地说道。

    大虎的脸羞臊的通红,然后摇了摇头转身无奈地离开了。杜国宝愤恨的瞪着远走的大虎。正是大虎的话,使杜国宝竭尽全力编织的家业兴旺的美梦,显的暗淡无光了。他忽然觉得失落了许多,转瞬之间,一股更大强烈的报复心里又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被认同的渴望,使他丧失了理性,以至于可以不择手段。

    一切都像杜国宝所料定的那样,就在这一年的腊月底,临近春节前三天,一身狼狈的罗士臣又一次进了自己的家门。他布满霉运的脸,哭丧的表情,是一幅十足的赌徒像。呆滞无神的眼睛,疲软无力的身子已经被大烟土侵蚀了所有的精气神。

    “杜大叔,你得再救救我呀!”罗士臣啜泣着,毫无骨气地跪在杜国宝眼前。

    “大侄子,快快起来,这是怎么了。”杜国宝惺惺作态地搀扶着,在离近罗士臣时,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臭气。他心里暗笑,这便是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老地主罗良海的孙子吗?有这样的后人,也该罗家的家业要败光。

    “大叔,秋天里存的粮都叫我输的精光,眼下就要过年了,一点年货也没备。俺娘在秋天里,带着俺妹找了下家,这个家就落下我一个,死活都没个人管了。”罗士臣垂下自怜的眼泪,打算用泪水博取杜国宝的同情,却不知自己的幼稚在杜国定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杜国宝嘲笑这个败家子竟然还有脸哭泣,可嘴上却说:“大侄子,哭不是个办法,所谓年关,对咱们穷人家来说,就是一关呐。可是再难的关,咱也得走也得过不是!”

    “大叔啊,我正是来找你商量过年关的。”罗士臣脸上堆着笑,似乎从杜国定的话里推测到了希望。

    “怎样一个办法!”杜国宝的脸上显出不悦的神情。对杜国宝而言,罗士臣就像是被吸尽了血肉的骨骼,已经丧失了所有营养和价值。

    “还得求您借几个救命钱呐?钱可真是好东西,能立马使奴才变成人。”罗士臣讨好地说道。他渐渐习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后,学会了借有一些冷笑话来取悦别人。

    “不是大叔心硬,秋天里,你三叔托大虎来做说客,威胁我不能再借给你钱,否则就要和我拼命。你就饶了我,总不能再要我做卖力不讨好的事了。”杜国宝满脸泛着难色,心却在冷笑。

    “他好不要脸,现如今我过成这样,到他门上求他,敲碎了门环,他都不敢开门,生怕我把他吃穷喝穷。如今还阻挡我借钱,是想把我往死路上逼。再说那个大虎,他是我家的仇人。我三叔息事宁人,当了懦夫,我可没忘了这仇。”罗士臣狠狠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听说杀你爹的仇人栓柱没死,被二虎放到了关里。听说将来还要回来找你们寻仇呢?”杜国宝故作神秘地说道。人性的罪恶,有的时候只在两片薄薄的嘴唇之间晃动,在不经意间被一段一段无耻的,大胆的厥词传递出去。

    “大虎、二虎都是我的仇人!你就瞧在眼下我身边没个知亲知近的人,借点保命钱吧!”罗士臣央求,伏下身子向杜国宝磕头。

    “丑话说在前,借钱可以,一者,你不能出去说。二者,咱们还照着原来的规矩办。另外我还听说,你们家现在剩下的地,可不多了,自己还得慎重啊。”杜国宝拿出假意的中肯说道。

    “我这回把我的家底抵给你,等我手里有余钱,一准把这钱还上。”说罢,罗士臣便熟练地在借据上签上了姓字,把自家最后的土地完全押给了杜国宝。他满心欢喜地捧着钱,又直奔庄河去了。

    在这一年的除夕夜,正赶上天降大雪,北风呼啸卷席雪花飞扬,瞬间覆盖了枯萎的世界。白雪映着各家喜庆的灯光,显出更加明净的亮彩。第一声鞭炮响过,整个靴子沟在瞬间被点燃一般鞭炮齐鸣,万籁间回荡着不尽的鸣响。鞭鸣和光影在山间回响闪烁,相映成一幅声音与光线相映下的祥和图画。杜家最后一个燃放鞭炮,这源于杜家祖宗信奉的不成文的零乱,即村子里最后一个燃放鞭炮的,来年定能迎来一个好兆头。

    可就在杜家人坐在热炕头,吃着热蒸蒸的肉馅饺子时,门外响起叩击门环的声响。杜国宝满心不悦地打开大门,瞧见外面站立着颤抖不定的罗士臣时,不快的心情瞬间增加了不止一倍。

    “罗士臣,知不知道现在是除夕夜,也不叫人安生。”

    “叔,你瞧我这一身,补的补、破的破,这大过年的,家里就落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一口热乎饺子也没得吃。”罗士臣破旧的黑缎子棉袄,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露了馅的棉花,比一地的雪印子还要凌乱。

    “找你三叔去呀。那是你本家。”杜国宝不耐烦地说。

    “哎,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叔你对我最好,这大过年的,你就给口热乎饺子吃吧。”罗士臣哀求着,像一个乞丐。

    “士臣,先前不是借给你那么些钱吗?足够你过个年了,何况这过年,谁家不是各过各的年,冷不丁添个外人,恐怕影响来年的运势。”杜国宝奈性子说道。

    “不瞒你说,早先借的钱输光了不说,我空手套白狼,还挨了一顿打。”说着,罗世臣指了指已经结疙的头皮哭泣道。

    杜国宝生怕粘了血光,破了来年的运势,脸上顿时露出怒色:“你也该要点脸,大过年的到这儿惹晦气,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实在嫌不够,就去找你那个死了的爹去。”

    “叔,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罗士臣低声一边低声哭泣一边哀求着,却被杜国宝关在大门外。

    “罗士臣,你欠我的地,今年开春我就要种了。你要真听叔一句劝,想要你们罗家再兴旺发达,就学人家二虎样子,出去闯一闯。老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我听说关里闹兵事,去闯闯兴许有出路。”杜国宝隔着墙说道,而这一翻话其实并无真正的善意,只想任由罗士臣自生自灭罢了。

    罗士臣裹着破衣烂衫,踩在咯吱咯吱呜呼的雪地里,带着满心的仇恨,在这个雪夜的除夕,朝庄河城走去。扭曲的世态炎凉,使他的心也扭曲在仇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