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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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开往雪城的列车一路向北。

    九月初午后静谧的阳光仍旧自由自在地挥洒在车窗外逐渐涌现地一大片一大片连在一起地庄稼地里,城市的天际线也随之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丝熟悉的景象,吴闻终于意识到了他正在赶往遥远而充满未知的远方。车窗不断剪辑着窗外的风景,一幕幕景象还没有来得及熟悉便又匆匆逝去。而铁轨时不时地在转弯的尽头露出了它的全貌,放眼看去,就如同是无限悠长的回忆一样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车厢伴随着铁轨的焊接位置发出周期性的金属敲击声音,车轮带动起的轻微震动也让车厢里的一切拥有了共同的频率,而让每一位乘客都因为共享相似的时空体验而彼此确认了对方乘客的身份。吴闻还没来得及去查看他所在车厢的情况,从上车开始他就出神地盯着窗外,分不清他是真的在看着远方的某一处风景,亦或自是盯着车窗玻璃上一块因为一直被拍死的苍蝇而留下的难以清理的污垢。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一样新游戏并因此而逐渐从离别父母的悲伤中走出来。他的座位面朝着列车前进的方向,他会先选择非常远的前方的一点,然后盯住这一点保持不动,而同时脑袋随着列车的前进不断调整方向,以使得自己的视线一直不会出现偏差。他感受着自己脑袋转动的速度在视线和列车前进方向垂直时达到最大,并估摸着是否可以通过自己脑袋转动的速度以及远处参照物的尺寸来估算列车前进的距离。没过多长时间,他就意识到,如果能知道连续两个铁轨接缝之间的距离,那么只需要一只手表,他就能通过测量车厢振动的频率来获悉列车行进的速度,这会是一种更为简便而直接的方法。而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此时不能通过一台连接着网线的电脑上网完成接缝间距离这个关键参数的搜索。

    他终于把自己的视线连同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收了回来,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吉他,一会从地上拿回来放到座位上自己的身体一侧,一会又因为身体坐着难受又把它拿了下去。随着夜幕逐渐降临,车厢里亮起了两排略显昏暗却能带来静谧的灯光,车厢里随之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列车刚从商城发出时所携带的一拥而上的人流逐渐得到了平息,每个乘客都逐渐适应了自己旅客的角色而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起来,通过打扑克、看书、聊天或者睡觉等多种方式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并忘记列车僵硬且竖直而不能调整的靠背所带来的多种不适。他忽然开始怀念起那些留在家乡的老朋友,他们下一步的升学计划尤其让他感到担心。几天前,罗航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提及了他的终日辛劳的父亲出于父爱伟大的包容已经答应自己回家复读,但这也是他父亲所能提供的最后一次机会。而沈铎宇和吴月敏虽然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办法,但无论是专升本还是成人自考,其中仍充满了太多的变数和弊端。但是至少,吴闻还是觉得心里仍有几分骄傲,他的好朋友们并没有像太多太多曾经的同学那样将学习抛弃在脑后,而早早向工厂的流水线走去。“我们的友谊仍然会继续延续下去的”,吴闻心里想。

    但是接下来却是无比煎熬的一夜,八个小时的夜晚时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在列车灯光调暗后,吴闻花了前半个晚上的时间来尝试各种可能能睡着的姿势,并最终在趴在座位前的小桌板上时看到了希望。但随之而来的胀气症状让吴闻的胃部像是水烧开的茶壶盖一样不断翻滚,并伴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奇怪绞痛。然而困意又让吴闻不得不忍受这样的煎熬,只能通过在自己即将睡着的时候挺直一会腰身来获得绞痛的缓解,如此令人十分沮丧地循环往复进行,直到疼痛终于在困倦的强大攻势面前败下阵来,吴闻才终于获得了一会自由的睡眠。然而短暂的平静在凌晨三点又再次被打破,胃部的绞痛在潜伏了一会之后演化成为整个腹部的剧痛,疼痛东山再起打败了困倦,吴闻只能坐起身来寻求乘务员的帮助。在找过了临近三节车厢之后,他终于看到了列车员休息室。然而乘务员在告诉他列车上备有常用药后,又告诉他医务室只能在早上八点之后开放,或者他可以给吴闻开具一张中途下车的证明,以保证他从医院出来后仍可以在第二天免费登上下一趟开往雪城的列车。吴闻因为担心节外生枝,而决心咬咬牙坚持到八点。好在随后在过了两个小时之后,腹部的疼痛逐渐得到了缓解,这种貌似是急性肠胃炎的症状最终在太阳即将升起的黎明时分基本消失,这让吴闻能继续享受两个小时的睡眠。

    在接下来的几乎一整个白天,吴闻可以尽情包揽三江平原上连绵不绝地大片庄稼地。整片田野一望无际,如同绿色的绸缎一般顺滑地飘荡到最遥远的地平线。不同于中原地区那种近乎完美的平整,东北的开阔而舒展的土地给人一种不拘一格又千姿百态的美观,在起伏不定却又不至于落差悬殊的景象里,几乎每一个第一次身处其中的人都会感到一种由衷的、难以名状、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就连最可怜的乞丐都会觉得自己的拥有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吴闻面对眼前这壮阔的田野,看得目瞪口呆。他离奇地假设,如果他的爷爷吴为扛着他那把老锄头站在这似乎无边无际的土地旁边,他一定会失去勇气和耐心去一点点开垄或者除草。他还可能会感觉到一种幸福的眩晕而不再抱怨命运对他的不公,他一定会体会到一种一辈子都未曾体会过的获得感。而在车厢里也发生一个明显的变化,吴闻听得出来,现在留在车厢里的人说普通话越来越标准。这种感觉对于第一次身处这样环境的吴闻来说,既耳目一新又扣人心弦,他觉得非常奇妙,就好像电视台的主持人全都聚到了一个车厢。然后,他又开始对自己的普通话变得非常不自信,他尽量避免主动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咳嗽都要掩饰住,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一个孤独的来自遥远南方的外地人。

    最终列车在傍晚时分达到雪城火车站。还没等吴闻来得及适应雪城晚间十分凉爽的气温——这种由于纬度高而带来的夏天独特感受,就被出站口密集排队的雪城大学迎新志愿者招呼上了一辆校车,并很快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绕过无穷多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街道来到了位于南岗区的雪城大学二校区。吴闻心想,这时候如果有人恶意要将他拐骗,他也一定找不到往回走的路了。不过他仍惴惴不安的心最终在看到校门上“雪城大学”四个雕刻的大字之后重新安定了下来。

    吴闻拖拽着自己的行李箱,肩上再背上一把吉他,这让他原本就不太壮实的身板显得更加瘦削。夜晚的气温愈发降低,他身穿着一条卡其色牛仔短裤、一件素色格子衬衫,不由地开始瑟瑟发抖。这让他加快了寻找寝室的动作。当他终于快要走到了指定寝室门口的时候,寝室里传来的一阵爽朗的声音就已经让他心生好奇。

    “欧了,你的床铺这就算整好了”,一个声音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那个,你知道去哪里买桶吗?”另一个声音口音很重,十有八九也是个南方人。这个声音接着问,“用来洗澡打水的那种桶。”

    “啥玩意儿?洗澡打水?的桶?”标准普通话对此非常困惑,“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没用过,我们这旮旯洗澡从来不用桶的!”说完,南方口音仍就好一阵疑惑。

    “你们好啊!”吴闻推开门的同时开始跟已经先到的两位大学室友打了声招呼。他看见眼前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很明显这个又高又胖的同学是更为熟悉情况的一个人,他的脸上洋溢着主人翁般的热情笑容。而相比之下,另一个又矮又瘦的同学则显得还有几分拘谨,站在新铺好的床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自然,吴闻已经能够猜测出来,一定是高个同学能说标准普通话,而矮个同学则是像自己一样来自南方。

    “我叫吴闻”,说完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着急自己介绍,累坏了吧,来来来,赶紧把东西放下吧,你睡这个铺。”高个同学不等说完就已经开始过来帮吴闻卸下身上的背包了。很快,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内,吴闻就知道了这个热情的同学名叫郭子杨,是雪城本地人,他家住在郊县,毕业于雪城市里的一所高中。而另外一个先到的同学名叫毛宁宁,果不其然,他几乎可以跟吴闻互称老乡。而后,随着吴闻和毛宁宁希望当晚在校园内买到一只足够大可以用来洗脚的水桶的共同计划泡汤,他们对于彼此半个老乡的身份进行进一步的确认,并同时发出触及灵魂的拷问,“为什么连个水桶都买不到?买不到水桶怎么洗澡?”

    然而这般难缠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来自现实的直接回应。当他们第一次进入学校的公共浴室时,在水雾蒸腾的浴室里来回穿梭的数十个光着屁股的身影顿时让他们明白了一切,在这里,洗澡的确是不需要桶的。但随即又带来了另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两个第一次参与浴室盛会的南方人品尝到了羞涩的滋味。他们花了无比漫长的时间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到最后的内裤,这一趟马拉松式的脱衣方法一步步在挑战着他们对于隐私和习惯的看法。他们曾习以为常的单间浴室,每个人独享一个私密空间的单间浴室在这里并不存在。在数十个赤裸的身体面前大胆展示自己的身躯,即便根本没有人注意,那也是一件十分考验勇气的事情。最终吴闻成功褪去了最后一道保守的枷锁,向着雪城生活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而毛宁宁则因为保留了羞涩的最后一道文明的防线而让吴闻平白无故地获得了一个往后欢乐的源泉,“毛宁宁最后也没敢脱去他的内裤,我猜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在第二天,当寝室的另外三个室友陆凌云、张东兴和孙博宇到了之后,吴闻忍不住分享了他的新发现,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很快,这个新组成的寝室就相互熟悉起来。陆凌云来自商城下属的一个县级市,张东兴的家则是淮河岸边的一个仍然主食小麦的南方省份,孙博宇是坐着自己家的汽车来上学的,从他家出发到雪城不过两百公里。陆凌云由于复读过一年,在年龄上成为寝室当之无愧的大哥,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总喜欢斜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手肆无忌惮地在脚趾间穿梭。而这样的自由自在反倒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从此张东兴也很快不再隐瞒他不善于抛出话题的事实,转而显示出了非凡的聆听者特性。而孙博宇则是寝室里最早显出出自己才华横溢的人,他最初几天里在寝室表演的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漫步舞步是如此的出神入化,以至于吴闻惊讶地只想把自己的吉他藏起来以免丢人现眼。不过,就在他惴惴不安地献上一曲伤感的情歌之后,他仍旧从郭子杨和陆凌云那里听到了赞美的声音,“真棒!”郭子杨夸人总是直截了当的,而陆凌云则稍有不同,“真的好厉害哦,我就啥也不会”,他会如同往后很长时间里一直做的那样,夸赞别人的同时不忘记自嘲一番。

    就这样在开学前六个来自不同地方和不同家庭的此前互不相识的人住到一起,决心要在一个狭小的寝室空间共同生活四年。这样从今往后将绝无仅有的事情却在无比琐碎的小事中悄然发生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将在漫长而艰难的往后如何不可逆转地改变着各自的人生。

    趁着正式开学和军训前的一天空闲,吴闻抓紧将手头要紧的几点准备工作完成。他买了一张IC电话卡来到路边的电话亭拨通了父亲吴名的手机。电话那头吴名十分关心儿子到学校以后的适应情况,并在听到了吴闻的浴室奇遇之后感到十分开心,他觉得这是一个人开阔眼界的好方式。而母亲周华则细致入微地问了吴闻床上铺盖是否已经铺好,食堂伙食是否还合胃口。吴闻还分享了他们寝室几个室友的情况,提及了自己在普通话标准程度上面的差距。不过一件比较令自己感到欣慰的事情是,他的身高并没有在人群中显得很吃亏,反倒可以肯定的是出于中等以上的水平。不过他也说了,自己这两天已经看到了好几个身高起码在两米以上的巨人,这个是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碰见过的新鲜事。“爸爸知道你一直最自己充满自信,但是也想提醒你,到了新环境,一开始可以内敛一些,没关系的,时间长着呢。”吴名在结束通话前特意定制吴闻,他生怕儿子短时间要适应的东西太多,容易产生挫败感。随后,吴闻来到了通信公司,花出了自己离开家之后的第一笔大额支出,用于购买一台拥有可扩展存储的滑盖手机。这台源自韩国设计,但是在国内生产的手机拥有吴闻钟爱的圆滑线条,支持多种音乐格式。更重要的是,它的价格十分具有吸引力。吴闻开通了手机之后,第一时间给父母发送了短信,告知了自己的新号码。

    军训很快就开始了,这也是新班级的第一次班级活动。九月的雪城虽然已经十分凉爽,正午的温度也并不会特别夸张,但是由于雪城地理纬度较高,太阳光照却依然十分强烈。所幸的是吴闻所在的六班被安排在一个能从下午一点十分左右开始就被树荫笼罩的地方,这让全班二十三个同学里唯一的两名女生心里觉得放松了许多,她们对于防晒霜的防晒效果的担心也随时降低了几乎一半。但机电学院别的几个班级的女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由于这也总共没几个女生,任是一个再怎么不谙世事的男生经过几天的军训之后也能轻而易举地记住每个班级女生的肤色是如何逐渐被阳光所改变的,从而彼此在晚上回到寝室之后多了许许多多个新的共同话题,就连普通话最撇脚的毛宁宁每次都忍不住要独占整个点评时间。

    整整半个月时间之内,整片铺装着翠绿色仿真草坪的操场都洋溢着浓烈的青春气息,齐步走、队列式命令的口号此起彼伏,回声在由操场周围一圈座椅及看台围起来的封闭空间里久久回荡,美丽的青春少女们和阳光的小伙们即便是包裹在千篇一律的军训服装里,也依旧能散发出令人神往的荷尔蒙和多巴胺的味道,能唤醒人世间哪怕最苦难人生的热血。

    然而这些青春小鸟们却在学院第一次年级大会上陷入了集体沉默,这时辅导员冯雨晴老师希望有男生能毛遂自荐担任军训文艺汇演的男主持人。美丽又知性的冯老师就好像是一只百灵鸟一样,婉转而动听地鼓舞着阶梯教室里一片如酣睡的海象一般的男生。她的脸憋得通红,长发随着她的发言轻轻飘动,但现场的沉默仍然有如寒潮一般坚不可摧。“我希望,咱们男同学可以更加主动一些。”冯老师做了再一次尝试,她试着鼓励这些羞涩的男生。“我这边已经有一位女同学报名了,咱们男生三百人,女生才三十人,男生要加油啊!”冯老师心想激将法没准管用,于是变换了一种方式。但好像无论冯老师怎么说,男同学们就好像是之前相互交换过意见一样,一个个都心如磐石,笃定心思是不打算当男主持了。吴闻这个时候想得最多的仍是父亲的叮嘱,告诫自己“淡定、淡定,低调、低调,不能出头”。

    但现场的冷淡着实令人着急,吴闻看着美丽的冯老师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顿时心生出一股难以压抑的英雄主义色彩,但其实更多是混合着血气方刚的冲动,他觉得自己不能够这样畏缩不前,而开始寻求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即便在对于当主持人的这个问题上他自己并没有几分把握,但他已经开始倾向于要大胆地尝试一下。终于,冯老师在思考一番之后,决定迂回地寻求别的方式,她貌似随意地抛出一句,“有哪位男生有过朗诵的经验吗?我需要一些帮助。”听到这里,吴闻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这一下子唤醒了沙滩上所有的海象,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吴闻这边,一部分人为羞涩得到了解放而感到高兴,另一部分人则因为纠结中错失了良机而感到难过。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冯老师问。

    “老师,我叫吴闻,来自六班。”吴闻回答说。

    “来吧,吴闻,就你啦!”显然冯老师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看着吴闻就像一条大鱼一样被自己从深不见底的沉默深海中打捞了出来。等到吴闻跟着冯老师来到教室外面才终于明白过来,老师口中所言的帮助就是那份男主持人的临时工作。这倒也是一件顺水推舟的事情,吴闻心里边一阵窃喜。倘若真是直接说主持人的事情,他未必能这么爽快地下这个决心。尤其是当他看到了自己的搭档之后,这份欣喜便更加油然而生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雪城女孩,她有着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举止中透露出一种端庄而典雅的风范,吴闻此刻竟然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这位女同学传达给他的印象是他此前在南方多年的生活经历中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他黝黑的皮肤差点就没能掩盖住由于内心忐忑而引发的脸上一阵潮红。“那行,怡雪,你和吴闻相互认识一下,我先去教室继续安排点别的事情。”说完冯老师就转身进去了教室,留下吴闻和他的临时搭档在门外。

    “你叫吴闻是吗?

    “是的,刚老师喊你怡雪?”

    “嗯呐,我全名叫王怡雪,你叫我怡雪就行。”王怡雪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一般对答如流,“刚听冯老师说啊,你有很丰富的朗诵经验,我也喜欢朗诵,我高一的时候就参加过雪城朗诵大赛,还拿了个一等奖呢!”

    “嗨,怎么说呢,”吴闻试图组织下语言以粉饰下事实的真相,但最终还是实情相告了,“我们高三语文课前有个五分钟演讲环节,这个我倒是经常参加。”

    在随后的几天里,吴闻就成顺利成为了怡雪的一个小学徒,她从发音、停顿以及手持文件夹的姿势开始一点点和吴闻分享朗诵的秘诀。吴闻不记得上一次跟女生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和合作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最近也需要追溯到初中时候出黑板报。他反复练习怡雪所示范的一些要领,逐渐地克服了自己紧张的情绪。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南方口音的问题,并下定决心要克服它。由于在军训文艺汇演上的良好表现,吴闻和怡雪都纷纷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几乎没有另外什么人能看出吴闻的朗诵经验仅限于课前朗读五分钟。

    汇演结束后学校一个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大社团联系到吴闻和怡雪,给予他俩直接面试的机会,希望他俩可以在军训后即将举办的社团招新阶段中过去参加他们社团的面试,这让很多同学都羡慕不已。怡雪对此很有信心,她对吴闻说,“我有一个高中学长是这个社团的现任社长。”然而不幸的是,吴闻最终也没能入选,他在面试环节没能正确地朗读出“泪”和“内”这两个字,舌边音和鼻音的区别深深困扰着这个紧张的南方人。不过在两天的招新活动中,他又获得了跟怡雪相处的机会。他俩一起等候面试、一起吃午饭,分享许许多多自己对于大学生活的期待。吴闻再一次体会到了如暑假那般在吉他班上所感受到的如沐春风的感觉,当高考的冰雪消融之后,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再次萌发的生机。

    不久,还没来得及正式上课,突如其来的禽流感疫情让学校的教学工作陷入停摆,当年的国庆假期被延长到了半个月的时间。由于还没能认识新的朋友,室友不是因为发烧而不幸被隔离,就是趁着放假赶紧回家寻求庇护,经过了几天的百无聊赖之后,吴闻在寂寞中纵容着自己内心的生机变成了一堆火焰,他自顾自地惦记着怡雪的温柔和美丽,并逐渐陷入到了自己假设的世界里,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在经过了好几天的煎熬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邀请怡雪到雪城有名的松花江大街逛逛。

    那是秋高气爽的一天,蓝天和白云在广袤的晴空上自由描绘着爱情的形状,吴闻没注意到穿搭着并不合身的黑色夹克以及一双污泥点点的白色板鞋就出门了,头发仍乱哄哄的,斜背的背包看起来也如此土气,这些根本就在吴闻的考虑范围之外,他重视自己内心的体验要胜过传达给对方的信号。怡雪的家离雪城大学二校区不远,同属于雪城后发展起来、经过较为精心规划和建设的南岗区。街道既宽敞又干净,沿路能经过许多个有着美丽外观高层住宅的居民区,每一栋高层的楼顶都不约而同地会装饰一个塔形或者洋葱形的尖顶,而明显地将雪城地建筑和吴闻见过的别的地方的普通高层区分开来。

    趁着在公交车站等候怡雪的间隙,他详细端详起身边或驻足等候或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惊喜地发现大部分的人都长得非常好看,年轻的男人看起来结实有力,年轻的女人则看起来香艳动人,老人则大多神采奕奕,小孩也大多活泼可爱。他们的神情如此放松,脚步也十分从容,就好像随时可以停下来听一个笑话而开怀大笑。

    毫无疑问,怡雪属于这些美好的人儿。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从马路对面过来,穿着一件简洁又精致的白色外套,内衬一件水粉色可爱的秋装高领毛衣,脚上一双纯黑色的短靴有着精美的裁剪。吴闻当时就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变得温暖了起来。怡雪一上车就叮嘱吴闻要把包拉到身前,以防小偷。当吴闻在马路口试图拿出地图寻找路线的时候,怡雪又赶紧加以制止,她说这会显示自己是一个外地人而同样将自己暴露在未知的风险当中。公交车上人群拥挤,但吴闻的世界里只有怡雪的声音清脆入耳,也只有怡雪身上的味道沁人芬芳。在一座商场面前,怡雪不无伤感地对吴闻说,这里以前是一大片公园,她以前经常和自己同学来这里玩耍,后来便被市政府强行改成了一片拥挤地商场,她觉得这是不可理喻的行为。他们聊起了美剧《越狱》、又聊起了小说《暮光之城》,吴闻沮丧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些时髦话题所知甚少。更经吴闻感到尴尬的是,怡雪在松花江大姐的图书馆里制止了他过分响亮的声音。但至少,在这一整个下午,他们聊到了自己的高中、父母,对于机械专业的看法。他们一起漫步在夕阳西下的松花江江边,任由风从柳树林中吹拂,带起男孩和女孩脸颊上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青春光芒,对着前方江上年限久远的松花江铁路桥,还有桥上轰隆而过缓慢的绿皮火车。即便最终怡雪得体地而坚决地拒绝了吴闻提出的共进晚餐或者送她回家的请求,吴闻仍旧感到十分满足。

    整个下午,吴闻都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些,能够不留痕迹地对一个女孩进行探索,并尝试性地表达出好感。不过这些拙劣动机的效果实在是难堪,怡雪始终端庄有致,丝毫没有逾越两个初识的朋友之间该有的密切,这让吴闻看起来成了一只在天鹅的池塘里飞舞乱窜的灰鸭。这也是令吴闻感到沮丧的地方,他怀有对爱情不合理的期待,却还不能把握感情的丰富细节,往往来自现实的一个细小波澜都容易在他心里激发起滔天的巨浪,他显然还十分稚嫩。

    这样的稚嫩最终酿成大错。吴闻在大雪降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毫无预兆地对怡雪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他从黄昏开始就开始坐立不安,他内心的火焰已然烧到了自己的眉毛。他不顾一切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怡雪家附近的商场,试图拉近地理上的隔离支撑起勇气。并在商场电影院里独自看完了一部热血沸腾的《建国大业》之后,终于向发射一颗即将炸膛的炮弹一样发送了一条稚嫩而狂热的告白短信,而让自己得到了拯救。他疯狂地朝着学校迎着天空中零星飘落地小雨骑着自行车,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一样享受着噬人的病痛消退后的痛快。

    怡雪对此却显得十分诧异,她不曾知晓自己礼节性的招待竟然催化出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情愫,这在一开始便超出了她对于情感的理解。但她很快便平复下来,如实告诉了吴闻自己的处境和回应。她表明了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实,但同时也向吴闻表达了感谢。当这样一条短信回到吴闻的手机上,他才终于像被注射以了一支镇定剂一般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原来女生会存在一种称为已经有男朋友的状态,他之前竟对此毫无察觉,还如此唐突地告白。

    一种难以摆脱和根治的窘迫症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在发作。他一个人严格保守了这个秘密,也祈祷怡雪不要告诉任何人听。他后来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便是跟怡雪在路上遇到或者是在一个教室上课,更不用说在路上看见她和她的男朋友。所幸,他们两个班级分属两个大类专业方向,在一起上课的机会并不多,而怡雪也由于离家近并不在学校住宿,并在大二之后就离开雪城大学开始了自己的留学生涯,吴闻才最终从这种沉疴旧疾中解脱出来。

    瘟疫过后,校园恢复了该有的秩序和活力。孙博宇在退烧后被医院从隔离病房释放了出来,原本瘦削的脸上上反倒焕发出了红润的血色,他的爷爷来看他,拎了满满一饭盒大概三十只饺子,吴闻一直吃到晚饭都不想吃了才放下筷子。郭子杨只在家待了半个月人却已经胖了一圈,就好像他也为即将到来严寒做好冬眠的准备。陆凌云则从家领着自己父母来到雪城逛了一圈,就在吴闻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这几天,他已经逛遍了雪城几个有名的景点,如中央大街、太阳岛和东北虎林园。张东兴据说是去他女朋友的城市看望她去了,但仅仅是听说,张东兴自己从来没有在寝室提起过这件事情,他守口如瓶,让他的对象成为了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毛宁宁则永远一副乐天派的态度,即便是在刚刚接触瘟疫封锁的这几天,他也没事就去其他学校溜达,像是北方大学、北方师范大学,或者就是叫上一两个老乡去篮球场随伙一起打野球。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相对矮小的身高放在心上,无论是看女生还是打篮球永远都是冲在第一个。

    随着每天的课程表逐渐丰富起来,寝室几个好哥们很快就围绕着学习打成了一团,习惯了每天寝室、教室和食堂之间三点一线的生活。大一的课程主要是一些基础课程,对于机电学院机械专业的同学来说,线性代数、高等数学分析及工程图学等都是必修的课程,而其中的数学课程又是重点中的重点。这些数学相关课内容多且细,逻辑性强,又十分抽象,需要大量的时间做笔记和做课后练习。雪城大学二校区本身就比较小,校园格局跟一所高中别无二致,再加上课程设置的特点,同学们就更加感觉到这是高三的延续。

    每天早上七点一到,寝室里四五个闹钟的交响曲就会齐刷刷地奏响。陆凌云往往是最先醒的那个人,他却需要花最长的时间从床上坐起来,再从床上站起来,直至和寝室起来最慢的毛宁宁一起走出寝室。食堂里早餐最受欢迎的是韭菜盒子和包子,如果是时间来不及,室友之间便会相互拜托带份早餐。等到了教室,抢座位变成了爱好学习的同学之间流传的一门必修课,如何占据有利的座位直接决定了上课的效果。但从来没有那个男生敢奢望第一排的座位,因为从上课第一天开始默契就已经形成,第一排永远是给女生准备的。

    上大课的阶梯教室可以几乎容纳下机电学院一届三百号学生,教室前有足足四块可以上下移动的黑板,这四块黑板占据几乎整块墙面。老师上课的时候,就如同被施加了可以快速移动的魔法一样,能在不到一节课的时间里,将四面黑板写满两遍。对于高等数学分析的老师来说,极限、积分和微分是他主要的表达方式,而对于线性代数老师而言,他的语言又化作了行列式、向量和矩阵。

    天气在进一步变冷,爱情的伤口仍偶尔在吴闻心里隐隐作痛,他常听的歌从苏打绿的《小情歌》换成了陈奕迅的《不要说话》。所幸的是,繁重的课业可以有效地缓解他内心的苦闷。吴名也不失时机地和自己儿子聊起了心,他婉转而生动地向吴闻阐述一个人在漫长的人生中所能遭受的种种挫折或者伤害,他以一个男人的口吻激励吴闻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起来。“成熟是魅力之源。”吴名往往会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的最后总结说。但是有一次,吴名脱离了话题,问了吴闻一个不寻常的话题,“你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吗?你妈希望要个孩子。”吴闻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说了一句都行,就很快把这个话题抛掷脑后了。

    他同时也在寻找各种其他的活动以使得自己重新掌握生活的主动。于是他很快就成了图书馆的常客,没有哪一个阅览室是他没有去过的,也没有哪一个月他没有用掉自己所有的借阅额度,他熟悉那里每一间厕所和每一个开水器的位置。他曾出于对现代诗的喜爱,花了好几天的课后时间从阅览室的杂志上将任白的《耳语》摘抄了一遍并很快背诵了下来。如果周末碰上学校的电影社团或者礼堂播放电影,他也会将自己的时间奉上。他从宁浩导演的《疯狂的石头》还有威尔·史密斯主演的《我是传奇》中发现了电影不同于电视剧的乐趣。他还报名参加了专门为大一新生开设的跆拳道课程,一招一式地学习如何将自己腿部的力量发挥出来,从姿势上达到令自己满意的效果,老师并不会允许他们真正实战对踢。他还在一个周末随着学校一个志愿者社团一起去了南岗区的一个普通敬老院开展志愿者活动,他们一起打扫卫生,或者给老人们揉揉肩、讲讲故事。吴闻也带去了自己的节目,他拿出吉他,对着房间里围坐的二十多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唱起了《青春舞曲》,当他唱起“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会来”,他才发现其它志愿者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为此,孙博宇在听说后,笑得合不拢嘴,“你对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唱青春小鸟一去不会来,你也不怕人家拿拐棍揍你”。便是在这样孤独而丰富多彩得日子里,大学生活逐渐向吴闻展示了他的全貌。在那年圣诞节和元旦节之间一个寒冷的傍晚,吴闻收到了怡雪群发的一条双旦祝福短信,这令他多少感觉的心里边一丝安慰。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大雪悄然而至,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再停过。纯白而大片的雪就像纸片一样从天空倾泻下来,这无限的白色飘带就好像是为了庆祝天地之间一场最盛大的庆典,在进行了一场不停息的庄重仪式。原本因为秋天的衰败而越发光秃秃而暗淡的大陆顷刻之间就被雪染成了极度圣洁的童话乐园,每一块裸露的土地都焕发出迷人而透亮的光芒。大雪落在屋顶,房屋仿佛变成了蛋糕店里用奶油雕刻的最浪漫的建筑;大雪落在枝头,干枯的老树立马就变得胖乎乎的可爱极了;大雪洒在马路上,路面看起来就像一个充分覆盖了白色泡沫的大浴缸,如果不伸脚试探一下的话,就有能滑落进去扑腾起巨大的浪花。

    许许多多南方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在下过课后迫不及待地要在雪地里使劲打几个滚。同班一位从遥远南方海岛上来的同学,甚至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请求,希望几个同学把他结结实实地埋在雪地里,毫无疑问,这样的要求立马就得了完美的满足。雪被他恶作剧的同学从衣服每一处敞开的地方塞了进去,寒冷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并在接下来的四年间完全摆脱了对雪的迷恋,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领会过雪的滋味的东北人。吴闻在下雪天在开足暖气而温暖的寝室内,穿着一件单衣,倚着厚实带着双层玻璃的窗户,看着窗外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奔放地飘落,他忽然想起了怡雪那宛如雪绒花般精致而洁白的脸颊,但不再任由心中的火热肆意燃烧,而仅是在内心生发出对美的追求。

    一天晚上,罗航舟从复读学校打电话过来,吴闻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向他介绍各种自己的下雪天里的奇观,包括每一栋建筑门口悬挂的双层棉被,彻夜在学校马路上扫雪的推土机,宿舍楼前面堆积起来有三层楼高的雪堆,还有雪城许许多多冒着白色烟雾的大烟囱。他想说,无论是在火车上看到了广阔无垠的田野,亦或是眼前着无边无际的纯白世界,都让他领会到了一种沁透心扉的壮观,但当他在通话的最后牟足了力气想生发出一些感慨,却又因为词汇的匮乏而不得不放弃了尝试。

    吴闻逐渐成了主楼晚上由各个社团举办的各项活动的常客,他热衷于从每一场主题讲座中获得那些他曾经在水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物,以此来满足他在等待爱情的花儿重新绽放时的精神空虚。

    十二月底,从京城高校来了一位保守派人士卓教授,他自称为左派,标榜自己是新自由主义的坚定反对者,并在演讲的时候对于改革派的做法嗤之以鼻。卓教授自诩为信仰纯粹的思想家,但并未对于左和右的界限做出清晰定义。在讲座的末尾,两位同学站了起来,对于这位教授的极端观点发表了猛烈的批评意见。他们引用最新发布的统计数据以及黑格尔、康德的经典哲学理论来反对他。但同时左派人士对于社会底层和弱势群体的关注又引发了他们的同情,并感慨于自己仍对于社会现实所知甚少,而不由地从情感上开始部分认同他的观点。

    他俩赋予思辨色彩的发言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结果这便成为了吴闻后来参与创建的读书社的开端。胖乎乎且因脸色发红而显得容易激动的人文学院大一新生任红升,以及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瘦小而脸色黝黑的理学院大一同学于丰江。他俩在讲座结束后在教室的门口和一些感兴趣的同学一起继续着他们兴趣盎然的话题,而且提议要通过创建一个读书社来继承这种思辨精神。吴闻当时并没有完整听完这位左派人士的演讲,而只是在讲座最后才来到教室。但是看到这两位同学如此热情地在门口招徕感兴趣的同学参加,便也就在读书会的登记册上报名了。

    一周之后,吴闻又出现在了一个关于文学的演讲比赛上。附庸风雅的选手有如过江之鲫,但当时一位含蓄而真诚,身材匀称,有着明显东南沿海口音且说话慢条斯理的女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在听完了她完整的关于海子诗歌的演讲后,带头献上了当晚最响亮的掌声。随后,平生里第一次,他主动上前去跟一位女生攀谈以表达自己的欣赏,并询问对方的姓名。

    “黄晓清,你可以就叫我晓清啊,”吴闻听到了有史以来最正面的回复,“如果你经常上网的话,可以加我为好友,我到时候发给你一些我写的现代诗。”

    继而在考试周来临之间,吴闻又收获了两份珍贵的友谊。一份来自于一个学院但是不同专业的同学,他的名字叫王思宁,一位又高又帅的男生,来自一个东部富裕省份。王思宁在《思想道德修养》课上见识到了吴闻极具思辨又充满对生活观察的特点,这种认可又在共同组织课程小组活动的时候得到了加强。王思宁便成为了更为主动的那一方,他在一次下课的时候找到吴闻希望和他成为朋友。面对这般命运的馈赠,吴闻当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另一份则来自于自己水县同届考入雪城大雪的老乡张亚凡。吴闻起初只是听闻同县还有一位同学高考分数只比他少一分,同样报考了雪城大雪,但是一直找不到联系方式。直到他逐渐学会使用人人网之后,才最终通过添加条件的搜索跟张亚凡接通了联系并很快见了面。他的这位老乡性格十分温和,甚至于有些过分内敛,但绝不是跟高中室友董必翔那般读书痴狂的选手,他仅仅是不喜欢张扬而已。原本对于吴闻这种凡事主动、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内心是有些抵触的,但是出于老乡之间天然的亲近感,加上能够在雪城的冰天雪地里用水县的方言聊天让他倍感欣慰,便也接受了这份友谊,并在往后长久的岁月里一点点得到加强。

    考试周带了整个学期最后的疯狂。向期末考试发起冲锋的同学遍布在校园各个角落,从寝室到图书馆,从自习室到餐厅,甚至于到后了后半夜,校园外不打烊的肯德基、麦当劳还有网吧都成了许多同学挑灯夜读的好地方。每一份细心撰写的上课笔记成为了大家争相传阅的对象,答疑老师的办公室被前来套取考试范围的同学围得水泄不通,打印店的老板面对着络绎不绝前来购买历年考试真题复印件的学生而喜笑颜开。最终在回家的火车开出前的晚上,吴闻在学校机房查到了自己的考试成绩。携高考之余威,他那个学期的学分绩高达九十分,位列年纪前列。使得他当时可以心满意足地在电话里跟自己的父亲吴名吹牛,“爸,你看,你的钱没白花,我在全国各地来的尖子生里还还是可以的嘛”,当作对自己大学第一个学期最好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