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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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恩爱(6)抓俘虏

    白娃父亲闯进来,“扑通”一声跪下,给朱先生磕头:“朱先生,救救俺儿!救救俺儿!救救俺儿!”听说有病人,朱先生立即放下笎子,拉起白娃父亲:“白掌柜的,什么病?人呢?”白掌柜正要说话,一队日本兵闯进来,举枪对着众人。石原和记者走了进来。记者的鼻梁上,添了一副眼镜。王钟平扫一眼西装上的蛋黄印,轻蔑地看着记者:“专门来抓姑奶奶的?”

    记者朝王钟平走去时,从后门走进来的年轻人快步迎了上去,挡在记者和王钟平中间,侧脸问石原:“石原队长这么大的阵势,是要让我现在就在两个选项中挑一个吗?”石原笑了笑,说道:“朱继圣先生,我们请了三次,你都不愿做维持会长,也不到学校做教员,这是明显的不合作。我很赞赏你的勇气,但是,也请你明白:既不要低估我的诚意,更不要高估我的耐心。”“石原队长,我就是一个教书混口饭吃的,命如草芥,哪里敢不合作呢。”朱继圣笑着说,“我还没有做出决定,是因为我不知道哪个职位对我更有利。”王钟平冷冷地看着朱继圣。王钟吾说:“表弟,你一直教书,就干老本行啊。”朱继圣看了看王钟吾,指着前院里的宾客,对石原说:“等我忙完这事,下午就去学校,连夜做准备,明天开学。”

    石原突然指着王钟平,问朱继圣:“她是谁?”朱继圣看了看王钟平,对石原说:“她是我表妹。”“我来给表侄过周岁,不行吗?”这样问了石原之后,王钟平走过去,把蒙在笎子上的红布一一揭开,露出里面的鸡蛋、大米、白面,还有果品,打开果品盒,捏一块三刀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记者走过去,拿起一块三刀送到嘴边,咬下一小块,慢慢地嚼,对朱继圣说:“朱教员,石原队长刚才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说实话,我很佩服你。”“我就一教书先生,哪儿值得佩服。”朱继圣笑了笑,“家中有客人,我们现在就去学校谈吧。”白掌柜忽然跑过来,抓住朱继圣的手,央求道:“朱教员,你行行好,用三儿换下俺儿,跟皇军一起照张相吧。”“哪有三儿?”朱继圣看着白掌柜,追问道,“哪个是三儿?”“就是孔家的,孔校长家的。”白掌柜摇着朱继圣的手,说道,“你别瞒了,别装了,我都跟皇军都说了:孔家三儿就在你家,让他跟皇军拍照最合适。”

    “为什么要拍照?”朱继圣看着石原,问道,“跟谁一起拍照?”记者接过话茬,说道:“我是大日本国《语卖新闻》记者白石,专程越洋过来,想拍一组孔校长和孩子们一起学日语的照片,向全世界展示日中亲善的成果,可惜来晚了一步,孔校长一家被游击队杀死了。”王钟平攥紧拳头。朱先生忙说:“快把三儿带出来,让皇军看看他能不能照相。”

    朱继圣把三儿抱了过来,到门前放下。三儿面色蜡黄,神情呆滞,双手不住颤抖,一步也挪不了四指,和那个拿着木刀跳跃奔跑、左劈右砍的孩童全然不同,比濒死的老人还要软弱无力。王钟平跑过去,蹲下身,握住三儿的手。四只手一起抖动着。王钟吾走过去,要抱三儿,王钟平推开王钟吾,抱起三儿,问白石:“这个样子能照相吗?”白石看了看王钟平,用日本话对石原说:“这样照出来,会节外生枝,再度引发国际讨论的。”石原点头。白石用日本话说:“得把这个三儿保护好,防止游击队斩草除根。”石原对朱继圣说:“你下午就去学校,我们一起保护三儿的安全。”王钟平把三儿交给王钟吾,走到白石面前,笑了笑,说道:“我们一起吃席吧。”

    把白石抓到坟前,用他的脑袋祭奠孔校长一家,是王钟平突然冒出来的主意。抓白石那么简单,事情进展得那么顺利,都有点出乎王钟平的意料,唯一的阻碍出在胡园身上。看到王钟平不断朝白石抛媚眼,胡园又羞又气,脸上挂不住,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吃了。回家!”王钟吾看到了王钟平的异常,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劝胡园:“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走了太可惜。”白石看出了胡园眼中的敌意,用日本话对石原说:“那个家伙吃醋了。”说罢,哈哈大笑。“这个支那女人,”白石继续用日本话说,“我还真的喜欢上了。”白石用日本话说:“我现在就叫人把她带回去等你。”白石摇头,用日本话说:“你们军人可以用武力胁迫她,作为记者,我得展现自己足够的诚意。”

    白石跟着王钟平出了南圩门,两人来到晒场上,一个草垛前。王钟平坐下,对白石笑了笑。白石坐下来,正要说话,王钟平将枪口抵在白石的额头上。

    白石被带到孔家坟前时,嘴里塞着一块从沟底捡来的布,手被捆在身后。不顾王钟吾的阻拦,几个游击队员或踢白石的腚,或打白石的脸,白石挣扎着,嗷嗷叫唤,可是,因为舌头转不过弯来,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王钟平走过来,踢了白石一脚:“该死的小鬼子,还想占姑奶奶便宜!”众人把白石推到坟前,按倒,一片声地叫:“磕头!磕头!磕头!”白石将脸偏向一边。王钟平抓住白石的头发,向后拽,让他的脸对着墓碑:“看清楚了,你在给谁磕头。”

    白石看向墓碑。墓碑上写着:

    先

    师恩

    母师

    学白孔

    生羽

    王吴氏丰

    钟晓之

    吾光墓

    立

    白石盯着墓碑上的字,一动不动,仿佛魂儿出了窍。过了好大一阵子,慢慢弯下腰,额头碰到地上,抬起时,额上沾了些泥土,眼里含着泪。磕第二个头,抬起时,额上的泥土被泪水打湿,变成了泥。王钟平不乐意了,一脚踢在白石腰上:“你这小鬼子演戏给谁看?”白石第三次把头低下,腰弯曲,额头快到地面时,却又抬起来,腰杆慢慢挺直,摇了摇头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哥,”王钟平指着白石,对王钟吾说,“这小鬼子得癔症了,怪瘆人的,快给崩了吧。”众人蠢蠢欲动。“等吴队长到了,”王钟吾对王钟平,也是对众人说,“再杀也不迟。”王钟平往四周看。只有南山镇方向,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二人离得近,能看清模样了:一个稍胖,拄着拐杖,分明是主人;一个微瘦,肩上披着褡裢,看样子是随从。二人正走着,路边跳出四个游击队员,将枪口对准他们,刀片架在脖子上。

    二人被带过来,胖者说:“我做生意的,请众好汉高抬贵手。”王钟平指着对方圆圆的鼻子:“做生意朝坟地里跑,你哄鬼啊。”胖者指着另一侧的村庄:“我们去冷庄订柳货。”王钟吾说:“真是做生意的,我们不难为。等我们办完事,就放你走。”胖者对瘦者说:“小柱,把褡裢拿下来,让长官检查。”小柱取下褡裢,送到一游击队员面前。那队员伸手接褡裢,不料,裆部挨了一脚,“哎哟”一声蹲下。小柱取出双枪,枪口对准王钟平和王钟吾。胖者看着王钟吾:“叫你的人把枪放下。”王钟吾问:“你是什么人?”“要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胖者用拐杖指着白石的后背,“得先放了我的上司白少校。”“还愣着干什么?”王钟平对游击队员说,“快打死这小鬼子少校。”“傻妞,啥也不懂。”胖者看了王钟平一眼,“国民革命军序列里才有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