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上帝和阎王异口同声地问。“要是让陈老师的鬼魂整晚在大地上游荡，谈论他的教育理想，播撒他的教育情怀，施展他的教育艺术，并且深深地吸引了他所接触到的所有鬼魂，使得那些鬼魂早上五点，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在一起背诵条文，晚上十点，夜色深沉的时候，还在抄写计算，都忘了投胎，致使人类的出生率直线下降，”判官激动地问道，“人世间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阎王不以为然：“你这是杞人忧天。”判官毫不客气地回击：“要是鬼魂们都忘了投胎，大地上满是鬼魂，到处阴森森的，弥漫着鬼魅的气息，所有生命共有的大地，还是理想中的大地吗？”

    三方争执不下，陈老师既高兴，又伤心，既为自己光荣，又替自己羞愧。终于忍不住，孔老师说话了：“我知道自己死得不是时候，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我去要属于自己的工资，难道不应该吗？说我没能培养学生的怀疑精神和创新能力，你们这样拿后来的标准，去评判先前的工作，跟那个拿后来的政策，倒扣我们先前工资的镇长有什么区别？”

    上帝、阎王、判官没有想到陈老师会发出质问，还将自己与那个挖空心思克扣教师拖欠工资的镇长相提并论，不免有点窝火。但上帝是有涵养的，判官也是懂得矜持的，只有阎王沉不住气，将桌子一拍：“你敢骂我？”“如果你们的格局和水平跟职位不称，”陈老师无畏地说，“挨骂，只能是你们咎由自取。”我以为阎王会将怒火燃烧十倍，给陈老师严厉惩罚的，哪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上帝说：“我们这个帝王当得可真憋屈，竟然不能展示权势的力量！”“这是我们的尴尬，也是我们的自豪。历经千万年，没有被取代，更没有被推翻，说明我们还是称职的。”上帝笑着对阎王说，“让那些想骂我们的家伙，人啊，鬼啊，神啊，魔啊，仙啊，怪啊，继续扯开喉咙痛骂吧。不怕骂，不惧批评，有错就改，我们才是永远的帝王。”“不偏不差，”判官插话道，“我们才能永远坐在三堂会审的位子上，给人生最后的审查。”

    尽管上帝、阎王、判官说得有理，陈老师心里还是有委屈，眼里也有迷茫：“我教了一辈子的书，虽说没什么大能耐，但也没做过坏事啊。为什么将我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我们不是踢皮球，”阎王解释，“而是在认真地讨论，决定你的最终归宿。”意识到自己对鬼世还缺乏了解，陈老师就主动为自己寻找出路：“可敬的阎王，请您允许我进地狱吧。”阎王摇头：“不行。你是为教育做过贡献的前人民教师，人生的谢幕也相当惨烈，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陈老师解释道，“我下地狱，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而是想继续做教师，教育、影响那些恶魔，带他们天天做题目，夜夜想分数，叫它们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继续作恶。”“那帮家伙，现在的任务是赎罪！继续作恶，他们早就没有条件了！”阎王用得意加鄙视的语气说道，“重新做人，它们已经没有资格了！”“我觉得，只要方法对头，恶魔还是可以改变的。”陈老师据理力争，“你应该给它们一个机会。”“那是你们人类的理论，”阎王冷冷地补充道，“自以为是，肤浅、可笑的理论。”

    “可是，你可以指导我的工作啊。”陈老师抛出了诱饵，当然，这个诱饵带有文雅的性质，并不让人讨厌，更不让人恶心。上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极力撺掇阎王答应：“你们地狱的功能应该扩大了。全是惩罚，功能太单一了！”阎王毫不留情地问上帝：“那些在人间为非作歹的家伙，到了地狱要是还能舒舒服服的，这种信息传回地面，有些人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世界会不会更加混乱？你创造人类的目的，难道是让他们不断倾轧，持续互残的吗？”上帝尴尬地笑了笑，但还在表明立场：“我觉得陈老师的这个建议还是有建设性的。”“陈老师叫我指导他，表明他对地狱有误会，对阎王有误解。”这样对上帝说了之后，阎王将脸转向陈老师，得意地解释，“我们地狱跟人间不一样，外行是不允许领导内行的。我不能指导你，说一个字也不行！丢人现眼的事，我不能干！”

    “我想继续教学生，有那么难吗？教育和拯救，难道不是知识分子的责任？”陈老师看着阎王，激动地说，“不管你以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我，都会造成轻视知识的事实，对地狱的声誉也会造成难以消除的影响。”上帝点头，对判官说：“在判决难以做出的情况下，尊重一个优秀教师的选择权，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判官说：“无限期地会审，也会影响我们的生活。”阎王看了看两个伙伴，将脸转向陈老师：“你当老师时强项是什么？”陈老师几乎不加思索地说：“教育差生。”阎王笑了，当即做出决断：“杀害孔羽丰校长一家七口人，要了他们八条命的那些恶魔，就交给你了。”一听说自己的教育对象是那些家伙，陈老师马上换了一副神态，可怜巴巴地打起了退堂鼓：“那些家伙活着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人性。我去地狱，怕是羊落虎口。”“你对地狱的情况真的一点也不了解。”阎王耐心地为陈老师普及常识，“放火的恶魔被放到自己点燃的火上炙烤，杀人的恶魔被自己手中的凶器反伤，强奸的恶魔自我阉割，抢掳的恶魔永远背负抢来的财物，在正义的审判面前，他们再也没有伤害他人的能力了。”陈老师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但眼里的怯色还没有完全消除。“你可以搞学习比赛，做成绩分析，实施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惩罚，只要能教育好一个恶魔就行。”阎王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和颜悦色地对陈老师说，“需要跟你交底的是，我们地狱里，根本就没有‘变相体罚’这种虚情假意的词。只要教育需要，放心大胆惩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