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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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舌战(3)补救

    陈老师点了点头,信心重新回来,眼里也有了光。“教育差生,改变恶魔,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阎王温和地说,“我建议你还是从一对一教育开始吧。”陈老师说:“好的。”“就把那个先朝孔校长开枪,后又将刺刀扎进孕妇肚子的太郎交给你吧。”阎王鼓励道,“把那个恶魔教育好,让其洗心革面,哪怕能认识到自己的罪恶,你就算立下奇功,可以彪炳史册了。”陈老师刚恢复的自信再遭重击,双腿打着颤,一屁股坐下去,连忙摆手:“我不去地狱了。”“不要担心,休要害怕,你要是感觉势单力薄,或者心有余悸,我给你找个帮手,”阎王笑了笑,接着说道,“就是那个跟你有着同样命运,被天堂和地狱拒之门外,对投胎不感兴趣,在大地上闲逛的孟老师。那个可气又可爱的家伙,要丰富他老祖先的思想,把‘三乐’变成‘四乐’呢。”“我不认识孟老师,不能跟他合作。”陈老师将自己的立场后退了一大步,“我还是留在大地上,完成未竞的事业,讨要那些被拖欠的工资吧。”“陈老师,你怎么可以随意放弃自己的理想,改变自己的志向呢?”这样问过之后,判官告诫道,“言必行,行必果,这样的知识分子才值得尊重哟。”上帝笑着鼓动道:“到最艰苦的地方,做最有挑战性的事,不管成败,无论荣辱,生活的意义才能彰显,灵魂的价值才能体现。”阎王出谋划策:“孟老师被我拒绝过,可能对地狱之行没有兴趣了。你可以邀他,激他,一起完成伟大的事业。慢慢来,不要着急。”

    陈老师兴致勃勃去找孟老师的时候,阎王如释重负,上帝、判官相视一笑,所有参与审判工作的神魔鬼怪也都松了一口气。上帝说:“提前审判,不管是否妥帖地安放了一个灵魂,在程序上都是违法的。下不为例。”判官说:“这样的事干了一次,也是永远的污点。”阎王笑着说道:“作为立法者,又戏弄法律,身为执法者,又作贱法律,确实需要天大的胆子,超厚的脸皮……”判官打断阎王的话:“你这是卸磨杀驴,标准的忘恩负义。”“玩笑,开个玩笑。”阎王收起笑意,严肃地说,“拒绝了孟老师,我很后悔。不断地反思之后,我忽然明白:教育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教育万万不能。所以,我就央求二位。二位放弃原则,放下尊严,从小处说,是帮我的忙,弥补我的过失,从大处讲,是为了教育,为了灵魂的拯救。以灵魂为本,以教育为根,二位的行动不光不应该受到指责,还应该被称赞呢。”众神魔鬼怪鼓起掌来,有的还扯直了嗓子叫唤。等掌声、叫喊声停息了,上帝说道:“只是不知道孟老师的教育行动,能不能收到效果。”“谋事在我,成事在他,万事都要随缘。”判官冷笑一声,说道,“更何况,孟老师和陈老师面对的,是早已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把杀戮当成乐事的魔鬼呢。”

    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冷老师后来多次回忆过,有不解,有不快,有感伤,有感动,还有感恩。这起事件对于他的影响或激励,可以说是深刻而久远:改变了关注的内容,改变了行走的方式,改变了人生的目标。然而,事件发生的最初两天里,他心绪不宁,时常陷在晦暗中,甚至感到了悲凉。特别是在宋胜江老师将相关内容发到公众号上,把“舌战群儒”一事公开,让他遭到数万人讨伐,被人骂为冷血动物的时候。冷老师不知道的是,天上的精英,地下的魔鬼,也纷至沓来,挤满了他的房间,嘲笑他,辱骂他,有的还动起了手脚,薅他的头发,扇他的耳光,踢他的屁股,以展示自己的道德高尚,品质高贵,境界高远。要是知道自己遭到了神的鄙视和鬼的羞辱,不知冷老师会作何感想。可以肯定的是,他会产生比在校长室受家长指责时更大的尴尬和难堪。

    暴露自己的狭隘,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冷老师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舌战源于偶然。李兰走了,冷老师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想到给郑校长打电话时自己的拐弯抹角,不免有点沮丧。关了电脑,躺到床上,却是毫无困意。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开手机看信息。看到“《现代教师》读书群”里有486条未读信息,心生疑问:人们在讨论什么呢?点开,看到人们对买卖婚姻的声讨,不由得想到了三哥,忍不住打出了这样的文字: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当下的婚姻很多带有买卖的成分。受买卖婚姻伤害的不单是女人。有的男人也是受害者,比如我三哥。在那场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骗局的三十天婚姻中,三哥是个受害者,这一点可以肯定。

    点下“发送”键时,冷老师并不知道,自己在特殊时间段、特别情境中,只读了部分信息就发表意见,与讨论的大环境格格不入。首先回应的是李新:是的,现在的婚姻有很多是买卖的。我堂兄三十多年前结婚,就花了三万块钱的彩礼。

    李新,这个小学语文界颇有名气的特级教师,在冷老师的印象里,是个沉静、优雅、美丽的女子。她举例子,列数字,证明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婚姻既要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也要有金钱作为支撑。缺少爱情的婚姻难以光彩照人,没有金钱的生活一定尴尬,可能还会有酸楚。冷老师打出一行字作为回应:东州一别,十载有余,李老师还是那么优雅、美丽吧。

    李新没有回复,也许是忙了没看到,也许对略显亲昵的打招呼不认同,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冷老师这个人。等了一会儿,还没等来李新的回复,冷老师又发出了这样的文字:那一次,因为“处女作”一词,很多人批评了我。也有几个人保持沉默,没有让我更难堪。你未落井下石,谢谢。

    冷老师这样说,是因为十年前,《现代教师》杂志社在东州召开重点作者研讨会,三十多位作家、编辑、记者、教师参加了会议。后来在东州,我拨动空气,看到了那两天的教学及研讨。活动有听课,有评课,有研讨,有采风,连晚上的时间也用来讨论交流了。要不是《不愁》杂志社马强主编在那个美好的晚上,那次美丽的研讨中痛批了冷老师所说的“处女作”一词,那次活动对于冷老师来说,就是完美、圆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