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繁体版

14.小花(4)末位淘汰

    马局长上了三楼,进了会议室,将站立的校领导巡视一番:“领导班子都到齐了吗?”郑校长点头:“到齐了。”马局长追问:“黄倩倩呢?”“黄倩倩上课呢。”郑校长轻声说道,“您刚才跟她握过手呢。”马局长点头:“不等她了,我们开会。”话音刚落,一个鬼魂冲进来,嚷道:“马局长,我先跟你汇报一下追讨拖欠工资的情况吧。”原来是陈老师。孟老师跟着走了进来,说道:“我们还是去找最难教的学生吧。我们已经成了鬼,就不要财迷心窍了。”陈老师说:“工资是我们应得的。怎么能是财迷心窍?”

    白文丽指着陈老师:“领导要开会,你来捣什么乱?”“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汇报工作的。”陈老师激动地说,“我受孙老师邀请,和他一起去讨要拖欠的工资……”“别废话!”黄跃进抓住陈老师的衣领,往外拖。“尊重知识,尊重鬼才。”孟老师质问黄跃进,“你这是干什么?”陈老师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黄跃进冷笑一声,手上更用力了。陈老师年老体弱,无力对抗,但还是拼命喊道:“我要拖欠的工资,被拖拉机压碎脑袋,成了鬼,也算因公牺牲了,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放开我,我要向马局长汇报工作!”黄跃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陈老师,到马局长面前,问道:“你跟我老婆到底什么关系?”

    马局长讲话的时候,花常艳和孔老师正站在雕塑前说话。孔老师不满意花常艳找到学校里来:“你们家的事,不要找我。”“我是说如光的事呢。”怕孔老师误会,花常艳急忙补充道,“不会再让你补课了,你就放心吧。”“我正读《教育责任书》呢。”孔老师伸出五根手指,“给你五分钟时间。”“听你这口气,是当大领导了。”花常艳伸出三根手指,笑道,“就三句话。我就说三句话。”孔老师催促:“快点。”“如光不懂事,你多担待点。”“这个你放心,再玩皮的学生我也不会嫌弃,更不会放弃的。”花常艳收起笑,问道:“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把锁吗?”孔老师想了想,摇了摇头。“那锁,锁在小女人裆里,也锁在我心上。”孔老师脸色一冷,转身往回走。花常艳急忙说道:“我们家阿金,你不要惹它,也不要靠近它。”

    孔老师停下,转回身,问道:“阿金?你们家什么时候有了老二?”“阿金,”花常艳苦笑了一下,“就是那条狗啊。”“哦。”孔老师淡淡一笑,“我就是再闲得慌,也不会去惹一条狗啊。”

    孔老师回到办公室,继续读《教育责任书》的时候,万万想不到,去教育局接受三堂会审,上公交车时要是再慢个一两步,自己也许就会将宝贵的生命断送在阿金的尖牙利齿下。

    为了确保在教育改革大潮中人人争先,个个上岸,南山中学要求教师签订《教育责任书》,包括几点到校,何时离开,如何管理学生,怎样实施教学,德能勤绩廉各方面都做了明确要求,每项工作都要记入个人档案,并换算成相应的分数,作为评优、评先、评职称、计算绩效工资的依据。在学生管理方面,特别强调男生头发不能超过几厘米,女生不能涂脂抹粉,至于课间操上场、下场喊什么口号,唱什么歌,上厕所排几队,男生、女生交往应保持多远的距离,同样有详尽的规定。孔老师捧着《教育责任书》,越读,眉头皱得越紧,话也说得毫不客气:“学生撒泡尿也要排队,这哪里是学校,分明是监狱。”

    杨柳菲正向郑校长汇报孔老师的消极言论时,孔老师主动走进了校长室。“把学生管得这么死,”孔老师笑呵呵地问郑校长,“我们这里还配叫学校吗?”这直截了当的一问,至少让杨柳菲的举报失去了三分之二的价值。郑校长笑着看了看杨柳菲,问孔老师:“建立规则和秩序,难道不是我们学校教育的一部分?”“可是,”孔老师据理力争,“教育也应该给学生自由啊。”“先学会遵守规则、秩序,追求自由才有意义。”郑校长说得慢条斯理,言语中却透出力量和威严,“没有规则和秩序的自由,是假自由。给孩子假的自由,就会助长生命中的恶,不光害了他们,还会危及社会。”

    见孔老师和郑校长讨论热烈,杨柳菲起身往外走,孔老师忙说:“杨老师,我还有两个问题,说了就走。”杨柳菲笑了笑:“我的事已经说完了。”郑校长对杨柳菲说:“你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杨柳菲停下,走回来。孔老师把《教育责任书》放在郑校长面前,指着红笔圈起的那一条:“看看这一条。”郑校长看过去,红圈里的文字是这样的:

    教师有教育学生的义务,并有不让学生及家长向上级举报的责任;如果教师被学生或家长举报一次,则参照考试成绩(包含期中、期末、月考)倒数第一名两次的处理方式,给予“末位淘汰”处罚。

    郑校长看完,抬起头。孔老师说:“我觉得这条规定不合适。”郑校长说道:“说得具体些。”孔老师说:“没有人不想做好工作,更没有人希望自己被举报,可有时,命运并不掌握在我们手里。”“你的观点,我完全赞同。”郑校长并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不过,我得告诉你,学校工作的法则是:教育局怎么考核学校,学校就怎么考核教师。”孔老师笑了笑,说道:“只要考试,总得有倒数第一啊。”“你觉得两次考倒数第一应该吗?”“可是,分班的时候,学生就有差别啊。”“你这是唯生源论。”“要是不讲生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学校掐尖招生?”孔老师追问道,“要是不讲生源,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为什么要从高分录取?”郑校长眯着眼睛问:“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吗?”“要是不讲生源,七年级新生分班时,领导为什么都要留一些好生在手里,开学后安插到自己的班里?”“是安排,不是安插!搞得跟小团伙似的。”这样纠正、提醒了孔老师之后,郑校长问道,“你怎么知道分管领导留一些好学生在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