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马局长的学生，但我不是马局长的好学生。”黄倩倩笑过之后，解释道，“因为，马局长上的历史课我听不懂，他给我补的课，也让我头昏脑胀。”听黄倩倩这样说，大家又笑了。“黄主任，你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赵主席诡异一笑，“马局夜以继日地给你补课，挺辛苦的。”黄倩倩点头：“牺牲了业余时间，确实挺辛苦。”“你听不懂马局讲的历史，那是你没有理解历史的能力。”李主任用怜惜的眼光看着黄倩倩，“历史是由权谋和残忍组成的，你这样的阳光女孩，还是不理解的好。”

    “我不喜欢历史，只对写作有兴趣。”黄倩倩笑着解释道，“我对写作感兴趣，是受了孔老师的影响呢。”赵主席笑道：“你的意思是，把你培养成才，孔老师的功劳要比马局还要大？”“赵主席，我得纠正您的错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成才。”说到这里，黄倩倩换上了严肃的口气，“以后，还请赵主席不要把我跟马局长放在一起说。”“说一说怕什么？马局喜欢你，又不是什么坏事。李主任，”赵主席朝李主任挤了一下眼睛，“我说得对吧？”“你说得对，但是，赵主席，我得提醒你，并且警告你，”李主任毫不留情地说，“你这话里话外，也存在不健康的东西。”

    赵主席尴尬一笑：“我这话里有不健康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自打马局在我们学校做校长，爱说两句笑话，我们就都向他看齐，大大咧咧的，也就习惯了。郑校长说话不也是这样的风格吗？”为了不让李主任和赵主席在争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黄倩倩把刚才的话题拿回来重说：“孔老师，您不知道，您第一次在班上读我作文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激动，您第二次读我作文的时候，我才有了学习上的自信。”

    黄倩倩这一通表扬，让孔老师有些得意，但他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惭愧，我只教学生写，自己不动笔。这一点，比起马校长和冷老师，差得太远了。”“不爱写作的老师教语文，”李主任又一次亮明了观点，“是学生的不幸，更是语文老师的悲哀。”

    孔老师听了这话，觉得刺耳，更扎心，却也无法反对，只得打趣自己：“认真想一想，我确实害了不少人。”“孔老师，你要是不认可我的观点，”李主任大度地表示，“可以跟我辩论。”孔老师急忙表态：“李主任，你的话尽管让我惭愧，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你这话入木三分，直中我的要害。”“我不会因为你说了奉承话，就不质问你：”李主任理直气壮地问道，“自己没有写作的体验，教给学生叙事的要素和描写的方法，能有多大价值？”

    李主任心直口快，观点犀利，问题尖锐，孔老师答不上来，只有尴尬地笑着。黄倩倩竖起大拇指：“李主任说得太好了，比马局长还深刻！”李主任将脸转向黄倩倩：“黄主任，你可不要害我。”黄倩倩茫然地看着李主任。“我比马局深刻，这话是你说的。”李主任有点无奈地说，“可是，这话要是传到马局耳朵里，就成我说的了。”黄倩倩摇头：“不可能的。”“李主任的意思是，”赵主席忍不住问道，“我们这里会有人告密？”李主任正要说话，孔老师手机响了一声。原来是竖琴曼拨发过来的短信：为什么不上网？晚上八点半，上网聊一聊吧。

    孔老师当即回复：好。

    “谁发来的短信？男人，还是女人？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跟朱文雅说。”李主任像开玩笑，貌似要挟，也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为的是不让赵主席在“告密”一词上纠缠。“一个网友。”孔老师倒也爽快，“一个女教师。”“文雅知道吗？”李主任追问。“文雅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孔老师笑了笑，说道，“重要的是，我跟她谈的，大多是教学上的事。”李主任再次追问：“剩下的那一部分呢？”孔老师笑了笑，说道：“也会说到生活、家庭和孩子。”赵主席忘了“告密”一词带给自己的影响和伤害，说道：“李主任，你都把孔老师的脸给问红了。”孔老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没有脸红。“说了假话还会脸红，这样的人已成珍稀动物了。”李主任话锋一转，“但也有例外的，比如李兰，说了半句话脸也红，歪心眼却不少：积分低，还找郑校长无理取闹，又写信到教育局举报。”

    评职称必然有竞争。有竞争就会产生矛盾。竞争者之间出现矛盾很正常，外人要是参与其中，就太傻了，至少，是不够理智。赵主席将脸转向一边，黄倩倩想说话，张了嘴，又闭上了。孔老师笑了笑，说道：“中午都在这儿吃饭吧。”“劝你检讨，还在这儿吃饭，”也许意识到刚才说漏了嘴，李主任狠狠批评了自己一下，“我们还要不要脸了？”“李主任，你可以说我不要脸，”赵主席皮笑肉不笑地说，“但不能这样说黄主任哟。”黄倩倩脸冷了一下，马上又笑了，对孔老师说：“老师，我过来劝您检讨，就是不要脸。”孔老师看了看黄倩倩，又看了看赵主席和李主任，说道：“你们过来劝我，是工作。我呢，不道歉，不检讨，并不是逞一时之能，也不是不给你们面子，希望你们能理解。”“我当然理解了。”黄倩倩苦笑了一下，“前天，那个家长那样对待我，我都想动手打人了。”

    黄倩倩这样说时，我的眼前，浮现出圆脸的粗鄙和嚣张，黄倩倩的无力和无奈，还有白文丽的耳光和斥骂。鬼没有人民教师那样的禁忌和束缚，该骂的时候张嘴就骂，该打的时候抬手就打，那么痛快淋漓，还不要负责任，一想起来就让我满心欢喜，甚至有点儿嫉妒。

    “你们要是不在这儿吃饭，我也不强留。”孔老师笑了笑，说道，“不道歉，不检讨，这是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丝一毫都不会后退的。”“我们来做你的工作，只是一项任务。”李主任低下头，摆弄了一会儿眼镜，抬起头，说道，“至于你听不听劝告，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赵主席告诫道：“你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吧。”“不用考虑了。”孔老师毫不迟疑地说，“我早就认真考虑过了。”“赵主席，李主任，你们先走。”黄倩倩笑了笑，“我还有事要跟孔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