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的地界，我们就无法到达了。”颜澈伸出手指，一面无形的屏障拦在他面前。

    “只能送你们至此，愈是靠近山巅愈是凶险，”高颜提醒道，“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了。”

    “告辞。”高颜与颜澈转身下山。

    “后会有期。”墨修衍目送他们消失在雾中。

    一行人继续上山，大雾弥漫，愈发看不清前路。

    齐崆玥走在最后有些心不在焉，复盘着颜澈与高颜所述的金冕之事，颇觉诡异。

    “靠近些，以防走散！”柏川拍了拍齐崆玥道。

    齐崆玥有些愣神，赶忙跟上去。

    “雾气蹊跷，你们在身后务必跟紧。”墨修衍眉头微皱，左手压着腰间长剑不敢松懈。

    他放缓了步子观察四周，双眸中闪烁淡淡蓝光，法力加持下依然看不透大雾之下的情况，看来这雾与之前的确实不同。

    蓝光一闪，他拔剑出鞘，一剑横扫，深蓝的剑风与剑气扫过一片雾气，大雾正徐徐散去。

    蓦地，身后吹起阵阵凉风，他猛一回眸，却只见雾气不见人影。

    “柏川？”他大喝一声，却无人回应。

    “齐崆玥？”

    “……”

    静谧回应了他。

    一阵大风吹过，雾彻底散尽，仍是夜间，孤月朗照，一条清江波光粼粼，两岸青山连绵。

    墨修衍持剑立于江边，面前一众玄衣甲胄士兵正步步紧逼。

    “幻境……”他此刻已心中了然，这次的敌人是一个幻境高手。

    此番场景颇为眼熟……是上次的梦境，只是上次的梦太过虚幻，其中细节多半不清，而这幻境却能如此真实地还原，看来是与月神不相上下。

    致命的幻境，往往杀人于无形。

    他记得上次的梦中，一手持双刀的男子与黑甲兵对峙，被身后护着的人所背刺。现在的幻境，看来是他自己在扮演这个梦中被背刺的角色。

    他回头瞥了一眼，果然有一位白衣青年，手执折扇，风度翩翩，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脸。

    “涿光，我不过一介凡人，不要因此与魔帝彻底决裂，这并不值得！”青年大声劝道。

    涿光…应当是当前幻境墨修衍所替代的人的名字，居然会被用作山名。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牵扯到上古时的魔帝？可令他更难以置信的是，他自己居然脱口而出道：

    “先生勿虑，我答应过墨尘渊要护你周全，就一定会做到。”

    答应过…墨尘渊？墨尘渊可是鸿蒙之初，各界尚未分明时的第一任神帝。

    这个上古时期的幻境究竟是什么人在布排？更何况这般幻境竟有操控人言之能，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杀了身后这个白衣青年？

    容不得他多想，面前的甲胄兵已经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他们的身上都飘着黑雾，是魔气。

    墨修衍握紧手中的深蓝长剑，并不像梦中那样手持双刀，因为这把剑是最为独特真实的，这把剑从不因外界而变，永远是那把深蓝的剑。

    这把剑所挥出的深蓝剑气永远如惊涛骇浪般汹涌，真实的剑永远吞没一切虚幻。

    剑气扫倒了一片甲胄兵，而后如他所料，一柄利刃从背后刺来。

    叮！

    墨修衍背对着白衣青年，手握长剑挡在背后，利刃瞬间被弹开。

    “你就是这个幻境的布施者？”他冷冷问道。

    “哼！还是被你发现了……”青年伪善地笑道，“我发现……你很有趣，你的身上有一个很大的秘密，我居然也看不太清，幻境还原也只能到这个地步。”

    “你乃何人？”墨修衍转过身，剑指道。

    “在我这里，你得做公平的交易，起码得先让我也知道你是谁吧？”青年戏谑道。

    墨修衍冷笑一声，目光如剑锋，与长剑一同刺出。

    “不想交易就罢了，何必跟我动手呢？”

    白衣青年面对近在眼前的剑锋淡然不动，折扇展开的瞬间，他直接化作一缕白雾消失，利剑扑空了。

    天空中响着渺远的声音：

    “我的幻境困不住你，说到底，这不是给你布的幻境……，只要你们能在半个时辰内破除我的所有幻境，我就给你们天书令，否则你的两个同伴可就要死在幻境中了。”

    话音刚落，大雾四起，河流青山全部消失不见，墨修衍又被迷雾包围，但他的剑已经挥出，再次斩灭迷雾。

    ……

    阴暗幽长的甬道内，幽蓝的焰火微微摇曳，柏川手执赤红长剑，正徐徐前行。

    脚下黏糊糊的，似乎是踩到了血污，脚步一顿，越往前血渍越多。

    甬道的尽头闪烁着血光，传来少年的惨叫声以及如野兽般疯狂的低吼，一个士兵被打飞了出来撞在墙上口溢鲜血，死不瞑目，身体很快化作血光消散，是血魔族士兵。

    这一幕，于柏川而言，似曾相识，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她虽知此番乃幻境，但这样真实地重现那时的惨剧，依旧是让她恍惚了。

    这一定是她走过最长的甬道，因为她将再一次直面最深的恐惧。

    甬道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遍地是奇怪的字符纹路，墙边躺着几具刚死不久的士兵的尸首，尸首正在消散，血顺着地上的符文流动，红光妖冶。

    密室的中央站着一个少年，少年手持一把漆黑的长刀，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谁的血，衣衫褴褛，长发凌乱，遮住了双眸，但双眸中的血色却是挡不住的，双眸中射出的杀气似乎两把利箭将柏川钉在了原地。

    “快……快走，”少年喘着粗气，艰难开口，手中的长刀铮鸣不断，似乎就要失控，“杀……杀了我……否则……”

    少年已经不再清醒了。

    柏川站在甬道口，目睹整个密室的惨状，眉头紧皱，手心冒汗，手中长剑颤抖着，犹豫着，似乎要出剑，似乎又不想出剑，想给对方一个了断，但却迟迟下不了手。

    显然，犹豫只会败北。

    疯魔般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刀砍向柏川。

    刀锋即将迎面落下之时，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握住她的手腕，向后拽去。

    一道深蓝剑芒随之划出，铛一声，那把熟悉的深蓝长剑从黑暗中挥出，拦住了漆黑的刀锋。

    墨修衍顺势箭步上前，将柏川护在身后，与那疯魔少年对峙，看清少年的相貌后，他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少有的震惊。

    一分神，那柄漆黑长刀所迸发出的红黑魔气就将他震飞出去。

    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神情错愕，眼前疯魔般的少年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刀，刀锋摩擦着砖地发出哀鸣，似乎是在为在场的所有人敲响丧钟。

    柏川冲上前扶起墨修衍，“你没事吧？”

    “无碍。”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逐渐恢复冷静，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当下的险境最为重要。

    他将剑插入地砖中，双手结印，深蓝的剑气从剑锋两侧延展，逐渐扩成一面结界，勉强抵挡疯魔少年再次挥起的刀锋。

    “高阶幻境师想要杀人，往往会利用一个人心中最大的弱点，或遗憾或恐惧或愤恨，这种牵动情绪的幻境往往令人深陷其中，而后杀人于无形。”墨修衍注视着她的眼睛，双手按在她两肩，语气沉稳，目光中充满希冀，

    “你要想打破这种幻境，就唯有直面恐惧。但是，无论你能不能做到，我都会同你一起。”

    裂缝在剑气结界上蔓延。

    “……”柏川拍打着他的手臂，浅笑道，“笑话！我还能怕这些假的不成？你未免太过小巧我了。不如我们比试一场，看谁先干掉他，如何？”

    “奉陪到底。”

    他淡淡一笑，上前一步拔出深蓝长剑，剑出的同时结界碎裂，一道弯月剑气随之拔地而起。

    疯魔少年挥刀砍下，血色魔气滚滚而来，吞没深蓝的剑气向他席卷而来，当即横剑格挡，深蓝剑气凝为屏障却被瞬间击碎，握剑右手一阵麻痹，虎口被震裂出血。

    墨修衍也被这强悍的魔气击退至甬道，持剑拄地，半蹲着捂住胸口，只觉喉咙一甜，吐出鲜血。

    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古怪强横的魔气。

    一时间密室内魔气四溢，如血红深渊，吞没所有。

    柏川刺出赤红长剑，疯魔也冲来挥刀下劈，只见她手腕一转，刺化横扫，奈何疯魔周遭魔气化障，拦下这一剑。

    她当即脚尖一转，闪至疯魔身后，一剑劈下，血光一闪，仍被魔气挡下，碰撞瞬间的气浪将其震退至墙角。

    她未敢喘气停歇，行云流水般挥舞起赤红长剑，剑刃之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焰，一剑挑出，火焰自下卷上，焰火如龙，燃尽魔气直压疯魔，焰龙一往无前将其击退数步，化作锁链暂时缚住疯魔般的少年，那少年挣扎不断，眼看就要挣脱。

    柏川眉头紧皱，一手握剑，一手结印，勉强维持着焰火束缚。

    墨修衍迅猛起身，剑换左手冲出，双眸中蓝光乍现，剑意凛冽，锋刃凝霜，这一剑全力刺出，破空之声犹在耳畔，魔气屏障瞬间破口，剑尖直抵疯魔左胸。

    与此同时，疯魔也瞬间挣脱火焰束缚，抬起长刀，刀锋瞬间没入墨修衍的腹部，殷红的鲜血从刀锋滴下。

    柏川也几乎同时挥剑冲了上来，从疯魔背后刺出。

    墨修衍口溢鲜血，眼神发狠，深蓝长剑贯穿疯魔左胸，霎时剑上寒气肆意奔走，霜冻百里，魔气俱散，一层冰霜迅速在疯魔全身凝结，限制他的下一次挥刀。

    也是在这一瞬间，赤红的剑刃从疯魔背后穿膛而过。

    疯魔样的少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似是不甘，似是悲愤，但终究化作血光消散，只留那把漆黑的长刀哐当落地。

    墨修衍长舒一口气，向后倒去，紧紧握剑的手在这一刻也得已放开。

    柏川当即上前扶住其后背，惊慌失措道，“你怎么样？”

    “我已施法止血，死不了的，只要离开幻境，此间受过的伤都无事。”墨修衍满不在乎地道，“不必担忧。”

    “好，那我们稍作休整再走。”柏川松了口气。

    “恐怕......他不会给我们多少喘息的时间。”墨修衍瞥见整个密室的各处砖缝都流出雾气。

    偌大的密室逐渐迷失在大雾中，柏川警惕地环顾四周，墨修衍就这样躺在她的臂弯中，默默注视着那柄漆黑长刀消失在雾中，道：“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他就是在血魔界做了十年人质的风神长子，云北笙。”柏川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不也认识吗？江衍？”

    她的尾音有些上挑，颇具挑逗之意。

    墨修衍轻笑一声道：“没错，可他在你的幻境中为何是这副模样？”

    “嗯......就不告诉你。”柏川莞尔一笑，“全都告诉你多没意思，还是留点悬念吧，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嘿嘿，在船上交手时我就认出你了，不得不说你的那种剑意很有辨识度。是不是很意外？”

    迷雾已将他们笼罩，墨修衍有些看不清她的脸，笑着回道：“意料之中......云北笙入魔是不是和那把刀有关？”

    “英雄所见略同。”柏川微微颔首，“我们还在查，你怎么看？”

    墨修衍摇摇头，沉声道：“我未曾在任何一本书中见过这把刀。即便是幻境还原出的假象，这把刀上也笼罩着厚重的怨气，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感。”

    “嗯，倘若当时你在，你应该也会察觉到这把刀上毁灭一切的癫狂之感。”她回忆道。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墨修衍沉声道，“我与云北笙之间或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