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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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长廊的尽头

    行至这扇巨大石门前的时候,柔桑都在盘算着危急时刻要如何脱身。所以若不是前面领头的三人突然停了脚步,她也不会注意到这条漫漫长路已到尽头。

    一抬首,正见魏呈礼双手掐诀,方才还明灭不定的火焰此时火光大作将漆黑的廊道照的通明,也将数十丈石门上的所有勾勒照的清晰可见。

    只一眼,柔桑便彻底愣在了原地——镀着厚厚金箔的门上用鲜艳的赭漆生动地描绘着那片一望无际的枫林。

    无数个梦里她化身为可以腾云的灵鹿,和那个总是孤身一人的少年在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枫林中相遇玩耍。同样也是在那无数个梦里,她把常常伤痕累累的少年圈在怀里轻轻舔舐。

    他会躺在她的身上,给她讲书上看到的趣事。她会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带他去枫林深处看壮美的日落。他们生活在彼此美好却并不真切的记忆里,像两株交织在一起的藤蔓,彼此纠缠,也期待彼此都能开出灿烂的花。

    但为什么梦境里的一切会出现在……这里?

    她推敲不出答案想再凑近看看的时候便被人推了一下,思绪还未拉回就听到魏玄壑恶狠狠的声音。他颐指气使地指着她和傅凌命令道:“你们两个,去推门!”

    傅凌虽然不情愿,但奈何魏呈礼魏裕鹰都没发话显然是默认了,于是只好乖乖走上前去,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刚才还在长廊里和魏裕鹰叫板的少女,此刻竟然顺从无比地站在了他的身旁。

    “桑丫头,你刚缓过来别太使力,我先用念力……”

    “咔哒——”

    傅凌本打算先用念力探探门内虚实,却不曾想就在柔桑的指尖碰到那石门的一刹那,千斤重的石门仿佛突然被触动什么机关般轻响一声便开了一条只够一人侧身可进的缝隙。

    柔桑朝里望去,伴有新雪清香的暖风瞬间扑面而来,其间则是足以吞没一切的黑暗。

    魏家几人见状都有些急不可耐,纷纷运起念力想先一步跃入石门一探究竟,却同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那力量宛如万钧雷霆,震得他们胸口翻涌四肢发麻。年纪尚轻的魏玄壑更是不堪重负,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魏裕鹰赶忙运气压住五感不适,缓过气后才算计的扫视过在场众人,思索片刻便将自己孙子掉落在地的火把捡起塞入她的手中:“你!进去!”

    “大长老……不如我去吧,桑丫头身体刚恢复没多少……”

    “无妨,傅凌哥,我去。”柔桑打断青年的关心,冲他点点头,也不等回应便从那堪堪一人通过的间隙中闪身而入。

    然而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黑暗之中,“砰”的一声巨响便响彻整条廊道。众人还来不及询问前去探路的少女其间究竟是和情形,那附着了强大念力的石门便又严丝合缝地牢牢紧闭起来。

    “桑丫头——桑丫头!可还安好……”

    “贱女奴!你莫不是死在里面了?!”

    “女娃娃!其间是和情形?!……”

    一门之隔宛如两个世界。

    狭窄逼仄的漆黑廊道里又刮起阴冷刺骨的风,众人惊疑不定地拍打着石门,而另一边则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石门里,听着外面断断续续叫喊声的瘦弱身影此刻被眼前所见惊的说不出话。

    方才门被阖上的一瞬间,殿宇两侧高高挂起的精美烛台凭空点亮连成一片令人炫目的光。黑暗中呆久了的柔桑起先只觉眼睛刺痛,缓了半晌后便彻底看清就在几步之遥外数十丈高的穹顶之下立着一尊手握长戟的巨大雕像——一尊由纯金打造千百年都未曾蒙尘仍旧在明亮火光里熠熠生辉睥睨万物的塑像。

    她费力地仰头望去,尽管很难看清那雕像上究竟是何神情,但即便离得这般远站在下方的渺小人儿却仍旧能感觉出千年前此处受万人瞻仰的神圣肃穆。

    那是在无数个最虔诚的工匠费尽心血下才足以打造出的,即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却仍旧会如寒夜明月一般照彻千古的信仰。

    雕像上的人救彼时被打压奴役的念力师于水火,为他们洗去污名,又带领他们这些力可通天的部下开创八方来朝的盛世城邦,最后赢得世间众人的畏惧、臣服、敬仰……

    柔桑想不明白,即便这样的人为何还不满足于人间的山巅,偏要破开天际与神为敌?若今日那睥睨一切的双眼还未瞑目,看到如今破落的苍枫城被魏家这群他曾经力证其名的念力师残害盘剥,伟大的神明可还能安息沉眠?

    她望的出神,大殿某处突然刮过过一阵暖风,将照亮其间的长明烛光吹得飘摇晃荡。突如其来的光线明灭,让猛然回神的少女转身想查看石门,脚下就踢到了什么似的“哐啷啷”发出声响。

    一垂首,金银玉器铺了满地,巨大的雕像脚下是散落了的是千百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昂贵供奉。

    门外的人仍然在呼喊砸门,柔桑赶忙摇摇头将不合时宜的思绪从脑海中赶出,她将脸紧紧贴着石门缝隙,这才听清外面说些什么。

    “桑丫头——!”傅凌用念力一次次轰击着纹丝不动石门,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此刻竟在刻满壁画的石门上留不下一丝痕迹。

    “爷爷……她,她不会真的死在里面了吧?”魏玄壑说着晦气的话。

    魏裕鹰眼中则阴冷更甚,沉默不语地将自己的玉杖抵在门缝之间一遍遍试图用念力将石门再度撬开。

    魏呈礼则是用念力将数十丈高的石门扫了一遍又一遍,半天才自言自语的说出一句“奇怪,这石门刚才还会攻击我们,如今怎么却毫无反应了”。

    门外几人,也许魏玄壑和傅凌尚且年轻见识浅薄,但早已遍览藏典阁群书的魏裕鹰和魏呈礼此刻则更加忐忑和费解。

    柔桑自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也不想再鲁莽的独自深入,只是无奈她如何使劲推拉石门却仍旧纹丝不动。半晌后,连脸颊都冒出细密汗珠的她终于没辙地冲门外大喊:“我没事——!只是这石门不知怎的突然关上推也推不得拉也拉不动!你们在外面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我在里面也找找看!”

    虽说石门将少女的话语隔绝的断断续续,但有念力加持感知的魏裕鹰也听得清楚。

    只是如今所有情况都远远超出了他意料,甚至让他有种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不安感。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愿也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要知道,若是让那群本来就愚昧信奉远古人神还存在的苍枫城后裔知道他们今日窘境,恐怕雪山里住着神明的这种蠢话又要传遍新枫镇的街头巷尾。所以他万不能止步于此,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破开这诡异石门将那早已化成灰的神明拉下马,让新枫镇那群日日祷告的蠢货们看看,这个世间早无神明!在新枫镇里,只有魏家!

    更何况,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奴也许是抵抗残留神力结界的一枚钥匙,若是能让玄壑她娘将她的身体也也炼成丹药,那即便门后一无所获他们一家人想破开结界重返外界也指日可待。

    思索间,老者深吸口气冷静下来,细细打量起门上的壁画。

    而门内,柔桑在石门上细细的摸索着。

    平滑冰凉的线条顺着她略微粗糙的指尖慢慢推移,忽地,她突然摸到某处尖锐的凸起,俯身蹲下查看后她便长久的怔在了原地。

    那里镌刻着一个“桑”字。

    一瞬间,她心中的猜测和疑惑如平地惊雷般炸开,有关她梦境的秘密身世的来源仿佛要呼之欲出般就在大殿的尽头等着她去发现。

    风雪里的蛊惑之音不是空穴来风,这座雪山深处的宫殿的的确确有什么在呼唤她等待她。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视线越过巨大的雕像望向被重重帘幕阻挡的地方,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腾而起,像是湍急的浪流在波谲云诡的秘密里逐渐淌出一条清晰地脉络。

    沉沉地深吸一口气,少女终于鼓足勇气独自一人向被雕像遮挡了大半视线的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