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笑眯眯地凑上前，端详她蒙着白绡纱的眼睛，食指忍不住划过轮廓，喃喃道：

    “真美啊……”

    随即冷笑一声，彻底卸下伪装。

    “乔竺，小竹……啧，粗劣的伪装……”

    看她慢条斯理擦嘴的样子，好像已经将乔竺视作盘中餐，

    “我已经提醒你很多次了，不要乱跑动，你要的，我会替你解决，只要你乖乖听话……”

    此时弄不清她的底细，乔竺没有贸然开口，等待她说出更多信息。

    “不说话？紧张了？”厨娘阴恻恻地咧嘴笑道，“没有内力，没有同芳剑，只身一人还敢跑到碧水阁偷药，现在怎么又怕了呢？”

    乔竺扭头不理她，她就故意走到乔竺眼前，非要和她对视。

    “要不是她托我帮你，真不想伺候你这臭脾气。”

    厨娘低声咒骂了一句，又不得不放软态度，要求乔竺配合：

    “你的计俩太简单了，碧水阁的人已经有所察觉，至于你偷的衣服，现在碧水阁上下将同款式的衣服全都做了记号，就等你穿上去自投罗网。……这么聪明的人，内力受损，脑子也受损，尽干蠢事……好啦，我答应你的，帮你请到药君谷的传人，何必再去冒险呢？”

    “她是谁？”乔竺问出关键。

    “她？你心知肚明啊……”厨娘好像翻了个白眼，表达出对乔竺以及“她”的无语。

    一个名字，在乔竺心里呼之欲出。

    “我没骗你，药君谷传人确实被碧水阁阁主请到了山上，帮助阁主突破修炼瓶颈，过两天就该出关了。你只需要耐心等，别生事端，过了这两日，你就能重新变会天下无敌的馗神剑首。”

    “我没时间等。”谢敏之还在军队里，伪装随时会被拆穿，她不能等了。

    “我知道，你担心那个帮你打掩护的郎君。”厨娘知道的，远比乔竺想象中地多，好像乔竺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眼中。

    “不过……他很重要吗？比你重要吗？你要是偷药失败被碧水阁抓起来，她们杀现在的你易如反掌，你当真要冒这个险？”

    乔竺没有作答，梗直的脖子代表她的态度。

    “哈哈，她果然没说错，你爱上了那个男人。”厨娘的脸上流露出遗憾与缅怀，春光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还是年轻啊，情情爱爱、纷纷扰扰，再锋利的剑也斩不断。”

    屋外传来异响，好像是碧水阁的人在搜查，厨娘出门应付前再次警告乔竺别乱跑。她离开后，乔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手上拿着一只烛台，万一被发现，就靠这东西自保了。

    等了许久，外面人影幢幢，一直没有进来，厨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劝退了那群人。等她再次回来，看到乔竺从衣橱后走出来，免不得一番嘲笑。

    笑够了，她开始说正事：

    “她会安排好你家郎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一切都会替你安排好。”

    “她和你什么关系？”

    厨娘但笑，不回答。

    乔竺取下脸上的白绡纱，探究的目光在厨娘身上细细扫过，得出一点猜测：

    “暗桩？”

    错的不离谱，厨娘挑眉笑了笑，示意她可以继续猜。

    “难道你本就是碧水阁的人，她许了你好处，所以你帮她办事？”

    “你要是一直有这种脑子，也不会想到偷衣服隔夜这种蠢事。算你对了一半，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淡泊名利，什么好处可以说动我呢？”

    “总不是白帮她办事吧，如果事情败露，你也会被碧水阁的人追杀，多不值得。”

    可是啊，世上就是有人喜欢做亏本买卖。

    “白干的事多了去了，我这么做好歹卖个人情，她白干的事却没人领情，和她比啊，我不算亏。”

    此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乔竺，她不满地放下烛台，脸色暗沉地垂首坐下，不愿意再和厨娘说话。

    两天，偏偏是最煎熬的两天。

    隶属同芳将军三千精锐追上了大部队的步伐，一直护在将军的马车左右，看起来威风极了。

    可是这对于假扮乔竺的陵江而言，实在不是件好事。

    她不得不持续大量地服用改换容貌的药，有时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下意识摸索药瓶。瓶子里的药，快见底了。

    行军途中遭遇了一支小队埋伏，引起不小的骚乱，据说北狄那边采取化整为零的方法，不断骚扰阻挠大军进程，为迁徙逃亡拖延时间。北边荒蛮，攻城略地不是目的，土地上的粮草和人口才是刘関要的，要是北狄人跑光了，北伐军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孙年找到“乔竺”，想要和她商量应对办法。最好是乔竺带着精锐部队轻驾便行，突袭北狄城邦，打破他们的战略转移，然后大部队在外合围，将北狄人一网打尽。

    陵江顶着乔竺的脸面对孙年，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心底慌到发痛。

    “乔娘子？乔娘子？您意下如何？”

    孙年催促“乔竺”快做决定，在他看来，乔竺完全有这个能力单枪逼迫出入敌军腹地，就看她愿不愿意。

    “可以。”陵江尽量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漫不经心，“什么精锐完全没必要，留给你用吧，我去杀两个高级将领，他们的计谋自然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谢敏之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

    不等谢敏之开口反对，孙年立马站起来向乔竺致谢，让计划没有回旋的余地。

    等孙年离开，陵江立即瘫坐在地上，汗珠顺着她的脖子淌下，燥热的天气里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学是学的像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通过几天的磨合，陵江已经收敛了不少脾气，起码对谢敏之没有了最初的鄙夷。在这里，他们二人是唯一的“同盟”。

    “不管怎么说，先应付过去，实在不行刺杀途中逃跑就是了。”

    “逃？”谢敏之摇摇头，“真这么简单，乔竺就不会要你来做替身。”

    这里是北荒，蝗虫来了都摇头，逃出唯一的生路，剩下的全是死路，几百年后会有人在某个乱石堆里意外发现两具骷髅，不管是饿死还是渴死的，五脏六腑必定被秃鹰啄食得干干净净。

    “可我怎么可能刺杀得了北狄将领啊？”

    陵江顶着乔竺的脸，做出恐惧的表情，谢敏之看得有些心猿意马——原来这张脸害怕时会这么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他赶紧晃了晃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开。要是真的乔竺，她从不担心“做不到”，实在不行就是死，她不怕死。

    千里之外的乔竺确实不怕死，她嘴上答应厨娘不会乱跑，夜里又出去了一趟。

    碧水阁的戒备确实森严了许多，这次她连主院都没能进去。高楼之上，烛光微弱，最上方似乎一直有人，或许就是厨娘所说正在闭关的阁主。

    她突然想到，碧水阁还有个熟人呢。

    詹秋璋。

    她潜入厨房，翻到了记录弟子饮食的单子，一一比对下来，找到了詹秋璋的名字。奇怪的是，她的饮食记录从一个多月前就断了。

    一个多月……驭风派灭门的时候。

    难道她从那以后再没有回来过？

    乔竺有些泄气。本来想找詹秋璋谈谈交易，说不定能开个后门，现在是没机会了。

    “又乱跑。”

    厨娘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乔竺心下一凛，感叹她高深莫测，远非表面那么简单。

    “走吧，巡逻的人要来了。”厨娘指了指厨房的小门，二人从那里进入仓库，又从仓库翻窗出去，避开所有巡逻队伍，重新回到卧房。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明亮，二人就这么静默对视，情绪不明。

    良久，厨娘叹了口气，再次说道：

    “你可以不领情，但不能不信她，她说过会替你安排好冀州的人，你只要等……”

    “没了她，我也能安排好自己。”

    乔竺打断厨娘的话，眼里的厌烦似乎要透过厨娘投射到她背后之人身上，

    “安排……处处安排……我不需要。”

    不等厨娘再说什么，乔竺翻身倒下，开始睡觉。

    可是今夜注定谁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