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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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伞下渝城

    人总是不能与命运抗争,无剑城被灭,是暗河救了他苏暮雨,无论他有多恨,却总不能背叛曾经救下自己的人。

    那日暗河内乱平定,苏昌河那一句‘带领暗河走向彼岸’,一句承诺,便让他等了十余年。

    或许他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那一抹弱小的微光。

    暗流入天启,那一次覆灭影宗,是暗河改变真正的开端,而苏昌河两次刺杀琅玡王,则是暗流涌动的伊始。

    可即使身在开端,却始终也看不到终点。

    逐渐的,最信任的人也慢慢疏远,他眼中那条暗河的彼岸仿佛愈来愈远,可他仍是相信了那一句承诺,直到永远。

    终也成为了他心底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四年前,暗河联合唐门,竭力诛杀剑仙,作为苏家家主,暗河第一强者,截杀李寒衣的任务自然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十二年前,魔教东征,昔年战友,如今刀剑相向,是一场无法想象的境遇。

    可他最终还是动了手,尽管他只想拦住李寒衣,并未起杀心。

    可唐门三老,谢七刀,更甚是那苏昌河,却是只有诛杀一心,生死之论。

    南安一役,终是庄周梦了蝶。

    小仙女失去了她最爱的臭道士,而江湖中也陨落了一位日后能比拟百里东君的绝世之才,那是他一生的愧疚。

    尽管时过境迁,早已散去数年,可他的心中,在面对李寒衣时,心底永远都覆上了一层阴霾,满是自责。

    后来,拦截永安王萧楚河,与萧瑟一战,废其隐脉,见识到了当时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雷无桀,他的心中也逐渐有了动摇。

    或许,若不是暗河中人,他也会做那笑傲江湖的绝世剑仙,在冠绝榜上刻下‘苏暮雨’三个大字。

    可命即是如此,倘若重来,他苏暮雨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苏暮雨脸庞已然湿透,随着大雨落下的,还有那当年的往事,如雨潮般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今日一见说书人,再次提起萧楚河的名字,他的心中也不禁涌起万分感慨。

    当年相遇之人,数数已逐渐记不清模样。

    终究,暗河已不复存在,而他,也只是一个闲散的纯粹剑修。

    或许,他真正想要的,是在南安城里的药庄,与那位姑娘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一场大雨落下,淅淅沥沥,洗尽铅华。

    夜幕时分,苏暮雨在长廊深处偏僻的一家客栈落了脚,刚进入房间,紧锁上门,没有心绪难宁,仅仅只是靠着床沿,倚着剑,便呼呼地睡着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窗口处洒满的阳光,苏暮雨揉了揉眼睛,缓缓地俯视着这座古城,暗香浮动,风景正好,心中感到一丝惬意。

    或许是这段时间来一直紧绷的心态,让得他醒来后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再强大的人,也无法强撑着透支的身体一路往前。

    “该办正事了”,望着古城的悠然之景,沉吟了片刻后,苏暮雨拉上了窗门,冷冷道。

    长廊街头,一身青衫,戴着青色斗笠,苏暮雨稍适遮挡着脸走在街道上。

    “江城绸庄”,苏暮雨突然停了下来,一座偌大的布庄映在眼前,两条长约十余米的艳红绸带悬在门前,不禁添上了几分华贵。

    ‘想来也是这城内数一数二的布庄了。’

    苏暮雨握了握手心,有些空落落的,“也该做一柄了”,凝望着绸庄,迈步走去。

    自打苏暮雨修练十八剑阵以来,伞,便成了他从不离身的物件,伞既是剑,剑即是身。

    当年身处暗河,靠着一柄伞,便成为了暗河的第一杀手。

    从无名者开始,后来成为天字级杀手,暗河一人之下的傀,再到魔教东征一柄纸伞绞杀魔教大军无数,江湖上也逐渐地有了‘执伞鬼’的名号,令世人闻风丧胆。

    江湖传闻,执伞鬼总是在下雨天持着一把伞出现,像是鬼魅般取人性命。

    只是后来,暗河覆灭,他也摆脱了杀手身份,继而放弃了十八剑阵,只是那把娟红的纸伞仍旧从未离身。

    有人说伞便是他苏暮雨的一生,用得久了,早便已习惯了。

    或许,后来那柄伞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他一生的回忆和牵绊。

    半生江湖长执伞,一身青衫,一柄纸伞,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脱离的一部分。

    苏暮雨走进江城绸庄,色彩斑斓的布料映入眼帘,如落英缤纷般纷繁。

    “客官”,一名穿着艳红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来,“您算是来对儿地方了,我们这可是全渝州城最好的布庄,城内上好的布料全都在我们这儿。”

    女子摆了摆手,似妩媚娇嗔的说道。

    “我需要做纸伞的油纸,娟红色,最好的”,苏暮雨别过身子,扫视着屋内的面料,一身清冷,平淡道。

    “这边请”,女子微斜着身子,指着前方,满脸的笑意,“这儿便是全城最好的油纸了,客官您慢慢挑。”

    “嗯”,苏暮雨点头道,俯下身子扫视着眼前的油纸,来回踱步,指尖轻轻划过纸面,审视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似乎并未找到满意的油纸。

    半晌后,苏暮雨的目光落到了一处柜台上,凝望着那张娟红的油纸,眸子中仿佛有月光。

    “这一张,我要了”,苏暮雨指尖轻轻的落在纸上,小心触碰着,那印在纸上的杜鹃图案倒映在他的眼中,仿佛一道白皙倩影雍容而立,隐隐约约若在其中。

    “客官,这个...”,女子妩媚的面容有些微苦,似有些难为情,“这张油纸昨天被程府的程小姐给订走了,听说是要在几日过后的渝州晚宴上以此伞作舞。”

    “我出两倍价钱买下”,苏暮雨没有在意,从袖中抽出一锭银子。

    “这...”,女子苦然一笑,始终没有接下银锭。

    “如何?”,苏暮雨冷冷地问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程府的小姐可是当今渝州城主程敛大人的亲妹妹,他们程氏一族乃是渝州城历代以来的传承者,这等官人,我们可惹不起,还恕客官莫要让小女子为难,您还可以看看别的。”

    女子顿了顿,有些难堪,低下身子,拱手道。

    “官府么”,苏暮雨面容微微皱起,凝着眼眸,沉吟了片刻,随即望向那红衣女子,“那位小姐大概多久会来取这张油纸。”

    望着那冷淡的眼眸,女子有些惊慌道,“明日...清晨”

    “那我便明日再来,亲自与程小姐说”,一句如往常一般平淡的话语,在此刻,却是有着冷冷的压迫之感。

    女子怔住了一会儿,饶是点了点头,便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