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徐慧真带着女儿静理来看聋老太太，还带了些自己做的麻食（被改良过的清真风味），最让小袁圆喜欢的是，徐慧真不仅给他带了新做的衣裳，还给他做了一顶秋冬季节戴的虎头帽，最近天气转凉，戴这个正合适呢。

    小袁圆也喜欢得不得了，戴上虎头帽，照着小镜子，开心得很呢。

    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了点儿别的事。

    徐慧真的小酒馆，是挂靠在供销社名下的，可是附近有家新开的、主要做卤味的副食店，借着疏通关系的便利，想要靠歪门邪道将这个资格抢到自己手里。

    聋老太太气不过，难免念叨了几句。

    顾朗也晓得老太太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老人家不好叫大孙子徇私，但也不忍让徐慧真一个女人家给人家用不正当手段欺负。

    顾朗跟南锣鼓巷供销社分管这块儿的主任罗飞扬，也是初中同学，算得上是旧相识。

    罗飞扬书生意气，只要跟他说清楚，让他按照各人条件竞争选择，那徐慧真这里应该就稳了，压根不需要疏通什么关系。

    今天又是休息天，顾朗就去罗家找老同学说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他和于海棠的相亲，则是约在新华书店。

    一般约了时间，顾朗都只会提早到，不会让别人等他。

    他早到了二十分钟，于海棠则早了八九分钟。

    于海棠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那边的相亲对象。

    容貌俊美昳丽，气质冷峻沉静，身形匀称恰到好处，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白衬衫与军装裤子，配高帮靴子。

    手边的是红宝书，还带了一本笔记本，用钢笔随意默写着什么。

    于海棠开始还以为是语录，坐下以后才发现笔记本扉页上写了他的名字，还默了一首诗。

    她还偷偷瞧了几句，轻声念出来：“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这是某位建筑设计师的现代诗代表作，《你是人间四月天》。

    于海棠一向喜欢看些文艺的东西，也知道这首诗的作者，但她却很少把它们背下来。

    而顾朗的行书也写得很好，清俊隽永，是很漂亮的颜筋柳骨。

    听见于海棠轻声念的诗，顾朗就将笔帽戴上钢笔，将其收回衬衫口袋中，又随手将笔记本合上，抬头看向她，问道：“于海棠？于小姐？”

    他的声音温和且低沉，是那种很有魅力，能够满足大多数女人幻想的类型。

    ‘姐姐说，这次介绍的对象，人才品貌都是顶呱呱的，果然没有骗我。’

    于海棠在轧钢厂的工作体面，高中毕业有文化，人也长得俏丽，轧钢厂的工人、干事们都很追捧她。

    不过，有看得上眼的好处她就拿着。

    可那些人本身，她是一个也看不上的，于厂花向来心高气傲。

    不过，此时此刻，在顾朗面前，于海棠倒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厂里那些人，也没谈过别的对象。

    ——若是像姐姐于莉那样早早结婚了，哪里还能等到眼前这样合心意的对象呢？

    姐姐说得果然没错，于海棠确实见了面就喜欢人家。

    “是，我是于海棠，不知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姐姐又没有提供照片，只是约了时间、地点。

    而顾朗呢，他对自己、对于海棠的套路，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随手默了那几句诗，既是为了露出名字的扉页而不显得尴尬，也是打发时间，顺便还能给女孩儿一点儿好印象。

    而于海棠轻声念出来，也未必没有吸引人注意的意思。

    “每种职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我又是做侦察那行的，在特定的时间认出你并不是什么难事。”

    除此之外，顾朗和她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还给于海棠看了证件证明身份，“我姓顾，单名一个朗字，眷顾的顾，明朗的朗，同令姐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军校毕业，部队转业回乡，现在gongan市局稽查大队工作，职务是大队长，这些情况于小姐应该也有了解。”

    于海棠脑后扎着两个未婚姑娘的麻花辫，一张瓜子脸，容貌颇为俏丽，明眸皓齿，双颊晕红，两片薄薄红唇略见上翘，只是肤色不甚白皙，是那种微黑的皮相。

    素来清高的厂花，在这个俊美的警官面前，难得显出少女的腼腆与羞涩来，红晕从耳侧逐渐蔓延在光滑的脖颈间，声音也软软的：“嗯，我姐有跟我说过一些你的事情。我叫于海棠，海棠花的海棠，有一个姐姐，家里没有兄弟，燕京本地的高中毕业，父母都是供销社的职员，我自己则是在轧钢厂广播站做播音员。”

    虽然心里喜欢，可北方大妞说话的态度也是大大方方的。

    更是暗暗表达了某种意思，那就是——父母看重自己，又没有兄弟，那于家以后肯定是帮扶他们的小家庭多些。

    接下来，因为书店的人渐渐多了，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他们就在外面边散步边聊。

    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于海棠不难看出顾朗的心性处事。

    ——这就是她梦想的伴侣啊。

    当然，顾朗也问了一句：“我如今在抚养战友的孩子，这件事情，你知道么？”

    于海棠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我姐有说过的，这收养烈士遗孤是光荣的好事，再者说，要是以后在一起，家里还会有自己孩子的，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不也是带么？”

    她这番话是说得好听，可看似爽快的言语掩饰下，却叫顾朗发觉了她潜意识中真实的想法。

    ——如今还没有怎么样，于海棠就已经划分了自己家和别人家孩子的区别，那要是有一天真让她做顾家女主人了，小袁圆恐怕就尴尬了。

    不求视如己出，毫无芥蒂，但这样明显会搞事情的态度也是要不得的。

    而且，于海棠的模样也不是顾朗喜欢的长相，现在又有这么一遭事情，就更叫顾朗的心思淡了。

    反正，谈婚论嫁是肯定没戏唱了。

    不管是性格还是别的什么，于海棠都不适合做他的妻子。

    这周围的电影院不少，离书店最近的是广和剧场。

    于海棠想要看电影，顾朗就买了两张电影票，虽然爽快，给女孩子留了足够的面子，但态度间却保留了一定的距离。

    ——他一向是个有风度的人，就算相亲不成，也愿意让局面有个和谐的结尾。

    可不成就是不成，不成功相亲自然也比不上关于工作的事情，在这里待着，那只是平白浪费时间而已。

    在买票的时间，顾朗闻见一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中年人身上，有类似南方边境某些烂人身上的味道。

    那是长期抽大烟、大/麻的味道。

    他还摸了摸那个人戴的草帽，把手指在鼻间认真嗅了嗅，那个人的草帽上也有点儿类似罂粟的气息。

    “工作上还有事情，突发状况，我先行一步，于小姐慢慢看吧，失陪了。”

    说罢，顾朗就往那个中年人的方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