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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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城里人真会玩

    “为避绮吟不肯吟,既吟何必昧真心。”

    这句诗是不是耶律宗真写的柳铭章不知道,但他却清楚,这个耶律仙宁在这时抛出这句诗,用心极其险恶。

    他不但暗示先前献词的官员都是些媚上求宠之人,而且还试图离间君臣关系,意在告诉刘娥,外面那些人呐,他们根本看不起你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哈哈!尊使玩笑了,殊既吟,又如何昧得真心?”

    这时晏殊站起身来对耶律仙宁微微揖首,很快转向刘娥道:“如今,臣,晏殊,亦有一句献给太后。”

    耶律仙宁看到晏殊起身不禁眉头一皱,下意识和耶律扫古对视了一眼,很显然,晏神童的大名他们应该是听说过,此刻多半心有顾忌才缄默下来。

    闻得晏殊要作词,赵祯有些激动地直起身躯道:

    “太好了,朕本想着晏大夫能率先献词,不料晏大夫沉吟许久没有动静,如今终于要作了。”

    赵祯话音落后,殿内一片寂静,晏殊看了看诸位同僚,开口道:“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

    晏殊词句吟出,殿内又是一片寂静,原本柳铭章刚要下筷子,听到晏殊这句词,顿时感叹城里人真会玩。

    果然是“晏·背诵天团领袖·北宋带文豪·殊。”

    毕竟王曾最早把刘娥比作彩燕时还加上了溢美字词,再说彩燕至少至少是凤凰的雏鸟彩凤在民间的化身,不是什么实物,这多少让刘娥脸上有光,总不至于追究这老小子背后的用意。

    但晏殊把刘娥比作燕·子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柳铭章知道,他的这一句“真心”恐怕要触霉头。

    果然,帘幕后的刘娥重重“吭”了一声后,带着些许不悦的语气说道:“晏大夫的真心,吾已知晓。”

    虽说晏殊出头在刘娥那里没讨着什么好,却是巧妙化解了耶律仙宁设下的埋伏,一下子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若是刘娥因为耶律仙宁的挑拨恨上殿外那些务实的官员,那才叫“亲者痛,仇者快”。

    从这点上来看,晏殊倒有些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委实令人感动。

    到了这里,柳铭章已经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带头大哥们的死活,只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说起来,这宫廷御菜确实比得月楼花魁娘子房中那一桌好上许多,很多菜色的菜名他竟叫不上来,只知道大概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当然好些也得是吃到嘴里才能分辨。

    另外大殿内相当暖和,在先前进殿的时候柳铭章方向廊道两侧堆满了一个个炭火炉子。

    推测应该是内侍宫人们照看的,他们负责将新炭放入盆中,由于刚燃起的木炭或多或少会有浓烟,所以在室外点燃,等到炉炭烧得通红的时候在置入贵人们的手炉中,稍大一些的则放到殿内炭炉里供贵人们取暖。

    说起来,在这正月大寒天,管理炭火盆子的工作也着实算得上一门美差。

    虽说宫里头的贵人们都有常例分子,但同为打工人的大臣们可不一样。

    若是赶上大雪天上早朝,一想到要在宫门外站上大半个时辰,那些大人们多半会憧憬着……

    如果此刻侧方小月拱门中能出现一位手捧暖手炭炉的内侍府公公,殷勤地将手中暖炉给他们递上,估计他们也不会吝惜打赏。

    毕竟对于几百贯月俸职钱的高官而言,哪怕每天花去一两纹银,便能换得自己多活十年的寿数,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那些就在北地里涉雪的契丹人是不畏寒冷的,至少没有黄河以南甚至长江以南的人这么畏惧寒冷。

    正当席间气氛又恢复先前的融洽时,耶律仙宁并不甘心,又对晏殊道:“晏大人的真心,仙宁也感受到了,只可惜贵国朝堂之上,能见真心之人甚少。”

    看着耶律仙宁这契丹狗此刻就像一个哥谭小丑一样反复横跳,当真是“亡我大宋之心不死”,柳铭章心中顿时厌恶无比。

    本想起身用犀利言辞将他怼一番,却发现自己跪坐时间太长,小腿似乎有些麻木,暗暗揉了揉发现效果不慎理想,索性一屁股侧坐到坐垫上,很不礼貌地单手举起刚倒满的一杯酒对耶律仙宁说道:

    “耶律大人此言谬矣!正所谓:‘山不言,水不言,君慈仁孝臣不言。风无声,雨无痕,日月华光艳星辰。’都说人活百岁易生枉念,不如暂且饮下这杯中酒?”

    晏殊听得柳铭章这手劝酒的机锋,嘴角微扬表示赞叹。

    耶律仙宁则被噎得无语,无奈也只得捡起桌前的酒杯,虚虚一敬后仰头喝下。

    但在他准备把酒盏放下时,一旁的耶律扫古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耶律仙宁顿时眉头紧皱道:“真没想到,这位柳大人居然文武双全,宋国果然能人辈出。”

    “噢?”这时刘娥也从辽使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的意味,开口问道:“莫非尊使和我朝官员在私底下还有过切磋?”

    “是的,外臣既然来了,自当领略贵国风采。”耶律扫古将拳头握于胸前对刘娥欠身道。

    刘娥点了点头,对当下的饮宴氛围很是满意,遂说道:“那众卿可随意交流切磋,不必拘束。”

    “我靠!还随意切磋?真看不出来这些契丹狗‘亡我大宋之心不死’啊?你这娘们的心得有多大?”

    柳铭章气得差点骂出声来,不过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这些外邦蛮夷好好敲打一番,便重新跪坐起来,对刘娥揖手道:

    “启禀太后,其实吟诗填词不过游戏小道,在文艺中不算太高深。臣听闻先秦宋玉、西汉司马相如、三国曹植、皆能在须臾间成赋,臣对楚国屈平的《楚辞·九歌》更为叹服……”

    “不如,今夜臣就与辽使切磋,以风、霜、雨、雪、日、月、星、辰为题,即作《楚辞·九赞》,不知太后和官家以为如何?”

    柳铭章提到的《楚辞·九赞》一出,在场官员皆面面相觑,更是让耶律仙宁和耶律扫古等人瞠目结舌。

    要知道,《楚辞》的诗体是以讴歌咏叹为主,虽然不讲究绝律,但对辞句语感极为讲究。

    若能将心中对美好事物的赞美付于笔端,就像屈原那样,顷刻间便绘成了一副流传千古的美丽神话。

    其中宋玉作过《九辩》,王逸作过《九思》,刘向作过《九叹》,王褒作过《九怀》,以上四人无一不是辞赋集大成者,但都没有达到屈原《九歌》的水准。

    在后世诗人中,便是天下才情独占八斗的曹植也不敢尝试,由此可见《楚辞》之难。

    要是写不好,还不如不写。

    天下诗人早在两汉时就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后世也难再见到《楚辞》写成,因此某人对此深感遗憾。

    以某人的诗词水平,倒真没强到敢说即作《楚辞》,此刻大胆放言,也不过仗着自己官微,死猪不怕开水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