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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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章 胜天一子

    在过去,柳铭章曾无数次推开那扇关着历史真相的大门。

    因此他知道为什么在数千年封建王朝历史中,土地兼并一直无法根除。

    其问题的症结,刚好在于土地兼并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对封建统治起到了正向推动的作用。

    而这,也是令他作呕的最重要原因,没有之一。

    为什么说土地兼并会对封建统治起到正向推动作用呢?

    原因无他,因为古时的科技过于落后,尤其在交通和通讯的问题上,体现特别明显。

    当然问题也不仅仅出在通讯科技,就拿北宋开封府一地来说,占地约合一万七千多平方公里。

    在这么大的面积里,直辖县有十六个,其余还有自治县二十六个,共计四十二个县。

    另外开封府在册户籍二十二万户,实际人口大约在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三十万之间。

    只不过这么多的县城,这么多的人口,开封府置吏仅六百,平均每座县城分到的公务员还不到十五个。

    试问,六百个官吏管理一百三十万人口,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别看当初在崇政殿讲学时,柳铭章把王钦若怼得哑口无言,实际上他很清楚,王钦若所说那套“百官驭万民,百万官可驭万万民”的言论是多么的正确。

    只不过王钦若的观点太过超前,已经超到了一千年后。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当时天下百姓共计十四万万,而天下官员却有八百万。

    这还不算有司的编外人员,若把能吃到皇粮的员外官吏全部算上,那有司人数能达到两三千万之多,真可谓应了那句:“百官驭万民,百万官可驭万万民矣!”

    然而当时间回到一千年前,没有通讯设备,而且宋朝和汉唐还不同,丢了河西、贺兰山、燕云等地,马匹极度匮乏。

    造成很多地方官府人员只能开十一路,到各州、府、县张榜贴出国家的政策广而告之,造成了国家机构行政效率极其低下。

    官员效率低,行政服务还不到位。

    于是老百姓家里每每遭了贼、耕牛被盗、秋麦被人抢割、果园被偷、菜园被人践踏……

    在发生诸如此类事件时,老百姓的申诉皆得不到正向反馈。

    接下来老百姓们要怎么办呢?

    那就去偷回来!去抢回来啊!

    因此在行政效率极其低下的时代,一个张三往往能引出千千万万个张三,更别提什么山东呼保义。

    然后……然后这世道就乱了嘛!

    那么官员是干嘛用的呢?不就是教化万民、让治下的百姓能有条不紊从事生产的么?

    所以对于地方官吏而言,治安就是政绩,除此之外,生产和贸易的各项税收也是政绩。

    官员想要提升政绩,就必须兴科教、重农桑、降低治所的犯罪率的同时提高就业率。

    如果可以的话,还需要改善当地的水利设施、完善当地的产业结构、使其不断优化升级……

    但说来说去,最后由不得不回到那句老话上:“六百人管一百三十万,谁给你的自信?”

    要问谁给的自信,谁又能给这份自信,别说,还真有,在古代,那自然是土地兼并给的自信。

    只有土地不断兼并整合,农民在失去土地后没了盼头,才会想着勤勤恳恳地工作,挣一日三餐之温饱。

    否则,便如同柳铭章对赵祯说的那样:

    “人心贪欲之大,可载鲲鹏。”

    所以在一千年以后,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土地兼并政策,名曰:“收归国有”。

    在兼并完成之后,世道变得更乱了吗?并没有,反而逐渐好起来了。

    因为大量农村人口逐渐往城市集中,当然这必须得益于交通工具的日益发达。

    随后国家对城市的治安重点整治,郊区闲散人员减少,那种“忙时务农、闲时劫道”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所以古往今来土地政策的矛盾根源都不在土地归属上,而在于土地产出所得的分配比例是否均衡。

    抛开这点来说,一旦土地分在天下农民手中,那地方官员要面临的问题就太多太多了。

    “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为什么王安石变法中,文彦博会说出那句千古明言?

    因为土地不兼并,士大夫根本管不过来!

    在土地兼并以后,乡绅和地主掌握了土地,赚取家底逐渐成为大户,这样一来,官员只需要管理这些地主就足够了。

    试想一位官员上任鹅城,这还是位执万民伞的好官,假如这座县城的土地都在当地百姓手中,情况会怎么样呢?

    在那位官员刚到县衙屁股还没坐热,当地百姓就会联名上访,要求青天大老爷向朝廷申请资金改善当地水利灌溉。

    青天大老爷一听,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因为渠修好了,粮食产量提高了,农民丰衣足食了,地方税收也上去了……

    这简直就是利国利民还利于自己政绩的好项目。

    于是脑门一热,就给朝廷上奏折,说要申请资金钱粮给这座县城修渠改善水利。

    这时朝廷回复要官员拿出一份具体的修渠方案,工部和户部才能计算出具体所需的钱粮及徭役人数。

    经过官员昼夜不歇地反复考察,最终确定,将水渠修在东边的收益可以最大化,为此还出了一套建设方案。

    可这时问题它来了。

    当官府的榜文张贴出去以后,大量城南、城北、城西百姓不乐意了。

    他们成群结队冲了县衙,质问你青天大老爷,那个凉粉……啊不对!他们问你为什么厚此薄彼?你又凭什么厚此薄彼?

    青天大老爷好说歹说都没把这些百姓劝服,最终修渠项目也不了了之。

    因为他深知,即便强行开工,当地城南、城北、城西的百姓会成为这项工程的阻力,闹不好还会因工程的徭役量酿成当地的民变。

    这就是土地没有兼并前的情况。

    在土地高度兼并以后,结果自然有所不同。

    假如东面的修渠方案最优,那么东边的兼并一定最严重,在青天大老爷得到朝廷批复后,东边几个大地主只要凑一凑,很快就能给大老爷提供一笔赞助,官府可以一边跟朝廷对接后续钱粮款项,一边做出更具体的修渠方案,同时分派徭役配额。

    对于已经成为了佃户的农民来说,反正改善水利以后丰收的大头也不是他们赚,而且还有可能被无量的地主巧立名目搞摊派,青天大老爷的决策自然与城南、城北、城西的佃户们无关了。

    于是乎,青天大老爷的政绩民生工程才得以顺利上马。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没有哪位士大夫真正会去抑制土地兼并,相反他们还会选出良心的地主推动土地兼并。

    尽管这些有良心的地主,他的子孙可能不肖,但那也是百年以后的事,对在任的青天大老爷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在抑制冗官和土地兼并的问题上,必须设法提高行政服务效率。

    做不到这一点,连胜天半子都别想,更别提还要胜天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