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非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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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国军试

    原定于翌日举行的比武,结果又因蔺后抱恙延后了数日。瀚云帝让人快马加鞭将晚归之事传回了帝都,而如今留守帝都的,竟是齐王。我问无情,怎能安心留一个打算谋朝篡位之人看家,无情却是轻蔑一笑,答,举国上下都知道他被委以重任,量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愚蠢到在这个时点上谋反。还说,瀚云帝可是深受民众爱戴的帝王,若齐王此时作乱,只能落个被世人唾弃的下场,自然不敢草率。我一想,似乎是这个理。齐王这家不仅要当,还得当好了,否则仍旧要落个被世人唾弃的下场。不禁抬头看一眼正悠哉品茶的无情,心里道了句,不愧是你。

    “所以这大半夜的,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无情道。

    哦对,我把这茬忘了。

    此时乃是半夜子时,我溜进了无情的帐子,打算问问该如何应对公主比武之事。谁知他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道,乱挥几下即可。我立刻在脑中想象了几个不同程度的乱挥场景,觉得无情这个指令不够明确,追问道:“何为乱挥?”

    无情放下手中的书柬,喊了句:“宋昭。”

    宋小弟应声而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弯腰,道:“公子,叫我何事?”

    无情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钝剑,向宋昭丢了过去,宋昭慌忙接住,抱在胸前疑惑道:“公子,这是何意?”

    无情给了他一个眼神,道:“打她。”说着端起茶碗,用碗盖撇了撇茶叶,小嘬了一口。

    宋昭一脸茫然,看看他又看看我。

    我立刻会了意,摆出接招的架势,道:“来吧。”

    “这...”宋昭犹豫一下,无情又给了他一个眼神,宋昭无奈,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将剑晃晃悠悠地举过头顶,当刀似的朝我砍来。

    “啊--”

    我敏捷地转身。

    “啊--”宋昭又继续追来。

    我接连闪避,他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几个回合下来,宋昭已累得气喘吁吁,蹲在地上摆手摇头:“不,不行了,公子,我,我没力气了”。

    “这就叫乱挥。”无情对我道。

    我点了点头。

    宋昭抬起皱成一团的小脸,问了句:“啊?”

    数日后,军试。

    双虹在林子的空地里设了几个擂台,比赛科目分别为徒手,手持兵器,和骑射。并将所有参赛者用抽签的方式编为小组,以防两国军士过于在意自家输赢。此次比武目的只在切磋与培养默契,所以军试仅安排了一日,每项科目参赛人数不超过十人,三个擂台同时进行。

    瀚云方皆是由霍思源推举的人选,而双虹则是由两位老将,南延将军乔谦,北清将军虞光年选人。

    南延北清乃是双虹的三朝老将,在军事上其威信仅次于君王,好在调动军队时需要君王亲颁的信物,且时常更换,如斯在管理上还算稳妥,不至于凝权过重。这信物一事说是蔺鸿祈想出来的,当初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但蔺后极力支持,也就推行开了。倒让我想起庄贺,那日在括苍宫中居然从他身上见着此物,不知是受了怎样的使命。

    宋昭拉了拉我的衣袖,往我手里塞了颗用米纸裹住的丸子,小声道:“这丸子服下后可助你锁了内力,使不出也探不出,但能维持整整三日,你用时可要打算清楚。”

    我横一眼将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十五岁少年,不着痕迹的接过塞入袖中。宋昭这几日总是不见人影,原来是在闭关研究这药丸子。此刻,他化作我身边伺候的宫人,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我与淮王作为上宾,坐在高处客席首位,这里视野开阔,三个擂台都能瞧见。

    那边徒手场已经打得火热,骑射场内马匹也正陆续就位,手持兵器擂台即将迎来第一战,分别由双虹南延将军与瀚云武太傅的弟子出战。

    “这第一战就这么有看头。”瀚云帝道。

    蔺后指了指擂台上的一名少年:“但这小子怕是要让秦皇您失望了。”

    瀚云帝饶有兴致:“哦,此话怎讲?”

    蔺后笑道:“这小子啊,说是乔将军的弟子,其实是他的幺子,平日里宝贝得很,哪舍得让他练什么功,今日这比武也就是让他历练历练,也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

    瀚云帝亦笑道,“这倒是赶巧了。”

    蔺后侧头问道:“秦皇此话何意?”

    “那小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军人。”瀚云帝指着擂台上的另一名少年道,“不过是个文臣的幺子,因心性儿太高,被他爹送来此挫挫锐气。”

    我在一边在一旁听着,一边伸长脖子往擂台上瞧,台上是两个少年儿郎,估摸着比宋昭大点儿,一人拿枪,一人拿刀,都摆出了架势,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蔺后不禁莞尔:“原来是幺子对幺子,这一战的确是十分有看头。”

    我对着身旁人道:“你知道这事儿么?”

    淮王点头:“知道一点。”

    我将头凑过去:“说来听听。”

    他淡淡道:“瀚云那个是朱家的,叫朱璟曛。双虹那个——”

    “等等,”我打断他,“朱家?朱乾家的?”

    他点了点头。

    “我以为朱家都是文人,想不到还有一个习武的。”

    淮王道:“谈不上是习武之人,只是爱打闹,闯祸太多,便被他爹送到军营里去收骨头。”

    “这听着挺有趣,待会儿去会会这小子去。”我乐道,低眼瞅见淮王手里刚被扒了皮的桔子,便随手拿了一瓣放进嘴里,我心里乐呵嚼得便也乐呵,转头遇上无情正眯着眼睨我,我嘴一顿,将嚼了一半的橘子囫囵吞了下去。

    忽然人群一阵哗声,我一望,竟是双虹的幺子把瀚云的幺子打倒在了地上,枪杆一转反手收于背后,似模似样。

    我问:“你刚说,那人是谁来着?”

    淮王道:“我刚没说。”

    我一噎:“呃,那人是谁来着?”

    淮王道:“乔家的幺子,乔泫。乔将军家里有五个儿子,战死了四个,只剩这一个幺子。据说原本也要参军,但是乔夫人以死相逼,坚决不让乔泫赴他几个兄长的后尘,便没参成。”

    我托着腮,看着台上小朱弟弟被乔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在心里同情了一把,喃道:“可惜这幺子最终还是要跟他爹去的吧。”

    淮王停下往嘴里塞桔子的手:“为何这样说?”

    我坐正了身子,用下巴指了指场上,道:“你看他如今的身手,是偷偷下了苦功的,又特意挑了这么个时机展显,我猜他是打算当众请命参军,硬逼他爹就范。”我看向场边正皱着眉头观战的南延将军,慨叹一句,“他爹怕是要进退两难哟。”

    果不其然,乔泫大获全胜,宣布结果的同时,他直接跪在了擂台上,对着蔺后施了个大礼,朗声道:“草民乔泫,请命参军,愿追随北清将军,誓死效忠君后。”

    我望向此刻面露难色的蔺后,又顺着蔺后的视线望向场边面向擂台并列而坐的两位将军。乔谦神情凝重,拳头握得死紧一言不发,想必心里定是十分挣扎。北清将军虞光年比他年纪看着长些,已是满头银发。

    片刻后,蔺后开口:“虞老,既是要入您的麾下,这便是您的军中事务了,您看——”

    虞光年起身对着蔺后一礼,道:“启禀君后,老臣方才看乔家五公子的身手,果敢利落,实乃练武之才,日后若入了军中,必成大器。但,这孩子尚年幼,现在参军,怕是早了些。”

    台上一直俯着头的乔泫闻言立刻转向虞老将军,道:“虞伯伯,哦不,虞将军,草民今日正好年满十八,已经成人,可为自己做主了。草民的几位兄长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同为乔家子弟,草民又岂有苟且之理。还望虞将军,君后,成全!”说完竟一头叩在了擂台上,撞出好大的声响。

    听起来,南延北清的关系不若瀚云的文武太傅那般对立,对乔泫也有着深浅不一的感情。今日乔泫是铁了心的要参军,而乔家的情况蔺后和虞光年应也是清楚的,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的确是难办得很。

    此刻,乔谦虽仍是不发一语,但看得出已是隐忍到了极致,身子的颤动连从这里都能清楚瞧见。虞光年转头看看身旁的老友,又看看台上的孩子,捻了把胡子,微微摇了摇头。

    场子又一度陷入静默,林中寒风渐起。

    忽然,乔谦起身,对着蔺后一礼,洪声道:“启禀君后,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君后成全。”

    蔺后道:“但说无妨。”

    乔谦将身子又往下俯了俯,道:“请君后为犬子乔泫,赐婚。”

    乔泫惊得直起身子,大喊一声:“爹!”

    一旁的虞光年则是闭起了双目,继续慢悠悠地捻着胡子。

    蔺后问:“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能有这样的福气?”

    乔谦放下作揖的手,道:“北清将军府,虞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