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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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抵金关北望三人行

    令文二十五年,抵金关外。

    “殿下,再往西走可就是踏汗关了,到那儿,马将军可就管不到我们了。”

    “怕什么?马将军管不到,不是还有项将军么?”

    “殿下,您是有所不知,最近踏汗关外那帮蛮子可闹腾得厉害啊!咱可得慎言呐!”

    “别再让我慎言了行不行?我真是受够了!”

    “可皇上给您起这个名字,不就是要慎言嘛?慎言、慎行、慎微,慎独,这可不就是四慎?”

    “得了吧,你可再别慎来慎去的了,焉知父皇不是因为用兵过慎才让这帮蛮子如此猖狂!我若为皇,必遣项将军点兵十万,踏平漠北汗廷!”

    “殿下呐,您现在是凉王殿下,不是太子殿下啦!”

    “屁!老子迟早会东山再起的!区区一个宣妃也敢对我指手画脚,明年重阳宴要是再让我看到她,照骂不误!”

    “殿下呐……”

    老子要做马上皇帝!踏平天下!殿下……”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殿下……老沙你能不能说句话?我感觉殿下要疯了!”

    “殿下,您那不是剑,是刀。而且是我的刀。”

    “老沙你……”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默。”

    寥廓荒漠,浩浩黄沙,飞尘蔽天。夯土筑成的城墙上,有风沙侵蚀不掉的血迹,仿佛是城墙在哭泣,拭不干的泪痕几百年如一日地无声诉说看这里发生过的母场一战事,哀悼着这里逝去过的每一条生命,祈盼着这里不曾拥有过的永恒的和平。可惜,这城上血泪斑驳,城里城外却总是磨刀霍霍,好似只有厮杀才是这片天地唯一的归宿。喊杀声可以让这里的汉子们宣泄心中积压已久的寂寞忧郁,而刀锋上的血腥则可以让他们获得短暂的快感,平复心情,寻回一丝理智。

    城下,三人三马,逆风而行。

    前些时候的重阳宴上,宣妃献舞《盛华》,千娇百媚,惑人心神,风光旖旎。谁料太子吴四慎却怒斥宣妃为红颜祸水,在元阳尚武之风鼎盛时奏靡靡之音,堕帝王锐志,实乃包藏祸心!这宣妃本就是前些年从漠北掳来的胡女,因姿色出众被封为妃,一年前诞下一子。如今吴四慎这番话一出,倒显得她像是漠北汗廷安插的谍子。宣妃自从被掳后还没经受过这样的委屈,竟是跌坐在舞坛上哭嚎起来,惊得令文帝慌慌张张跑下宴坛,大臣们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混乱。唯有吴四慎像是刚出完一口恶气,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把玩着玉酒杯,自斟自酌。温柔神色紧张立侍在左,想提醒吴四慎注点意却又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沙无赦面无表情立侍在右,只是攥紧腰间刀柄。

    末了,令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废了吴四慎的太子位,革了温柔和沙无赦的职,打发到平北大将军马镇手底下办事,勉强给吴四慎封了个凉王。

    “呀,忘了把金刀卫带出来转转了!”吴四慎一拍大腿,说道。

    “殿下呐,金刀卫从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皇子,哪里还能带出来?”温柔用宽大的袖袍掩面说道。

    吴四慎怒骂道:“娘妈的!我一个指挥使和老沙一个副指挥使都被贬出来了,金刀卫不就没人管了么?还不如带出来历练历练!”

    沙无赦默默地开口道:“金刀卫指挥使已由陛下直辖,取消副指挥使一职。”

    “可以啊老沙,你怎么知道?”吴四慎眉尖一挑。

    “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参与我有故。”

    吴四慎眉心一拧,温柔则干咳了两声。

    风沙渐息,阳光从云层中洒下斑驳日影,映衬出天地边的一道黑线。

    一道快速移动的黑线。

    黑线的后方,尘土飞扬。

    沙无赦脸脸色微变:“敌袭!”

    踏汗关上旌旗扬扬,“项”字军旗迎风招展。

    战鼓震天,鼓点急促,甲士儿郎们井然有序地快速调动。不消说,必是一支久经沙场的军伍。

    项焉一身戎装傲立城头,眺望远处那条黑线,自语道:“这帮蛮子,就只知道犯边,跟老子打了几百年,简直比秦军还难缠。”

    片刻,他又喃喃道:“王潜,这一轮十万年,我必胜你。”

    他正想得出神,却听见城下有人喊道:“项将军烦请开门!凉王殿下在此!”

    “凉王?”项焉心下疑惑,“什么时候封的?谁啊这是?”他调转周身气息,眼中浮现一抹血意,视线范围内所有事物都清晰起来。

    当项焉的目光落在吴四慎手中那把乌刀上时,眸中血意骤然暴涨!

    “狼牙刀?”

    项焉竟有些控制不住神色,大吼道:“开城门!快开城门!”副将被他吓了一跳,眼中惊异之色一闪而过。

    吴四慎悻悻然上了城头,埋怨道:“老温,其实没必要上来躲着吧,我们完全可以请支兵杀将出去,一抒胸中块垒,也好让我父皇知晓,我才是有储君之资的人!”

    “可皇上若是借着你在边境的势头把你永远留在这儿怎么办?”温柔担忧道。

    吴四慎顿时一噎,转而佯怒:“姓温的你能不能别拆我台!”他指了指沙无赦,“你看看人家闷油瓶,就知道什么是沉默是金!”

    沙无赦好巧不巧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

    副将大踏步走来,捧着一柄长剑:“凉王殿下,项将军命我将此剑呈给您,说是您堂堂太子之躯若是连贴身兵刃都要从侍从那里拿,岂不失了身份?”

    温柔瞪了副将一眼。

    沙无赦的目光冷冷地把副将剜了一遍。

    吴四慎面露不悦,接过长剑,将狼牙刀递还给沙无赦,问道:“项将军还有什么话?”

    “我家将军说,方才不知是殿下驾到,多有得罪。想来应是京城的文书还赶不上殿下的脚程。”

    “他这是嫌我来得快了?”吴四慎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怒意。

    副将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我家将军并无此意。”

    “下去吧。”

    “铛”,待副将下去后,吴四慎一剑砍在城砖上,恨道:“好一个项焉!一口一个我家将军,他想干什么?给我下马威吗?嗯?我看这陇右郡的兵,是只知有项,不知有吴了!”

    温柔依旧是本着劝慰的初衷无意间煽风点火:“殿下,入乡随俗,项将军的规矩也是合理,咱们确实当听号令。”

    “当听?当什么听?”果然,吴四慎的怒意陡然攀升,“老子是储君!老子做什么需要你来告诉我么?你是在教我做事么?姓温的我告诉你,你没这个资格!你不配!你什么都不配,只配给老子提鞋!喝老子洗脚水!”

    沙无赦大步走来反手将吴四慎手中那柄就要架在温柔脖子上的长剑收入鞘中,沉声道:“殿下,敌袭到了。”

    项焉拔刀出鞘,宛如一尊镇守西方的神明。

    “儿郎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