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听殿前侍奉的小太监说，大半夜的陛下突然就惊醒了，也不知道怎的了，就是嘴里一个劲儿地喊‘杀’，喊着喊着还吐了口血，然后小太监就去把韩御医喊来了，现在正在里边诊脉呢。”

    “喊‘杀’？陛下这是魔怔了吗？也没听说北边那些个不长眼的蛮子最近要闹事啊？”

    “啪”，大殿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太监，拂尘一甩，一下子打了两个小太监的脸。

    “不长眼的狗东西，陛下的事情是你们能嚼舌根的吗？进宫的时候咱家怎么叮咛的全忘了是怎么着？滚！”

    两个小太监再也不敢说话了，低着头拱着手，迈着小步子快速下了台阶，去干本职内的打杂工作。

    中年太监望了一眼北方，转身回到了殿内。

    “韩御医，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突然？”

    面色红润的脸色却十分凝重的韩茂海说道：“刘公公，可否先去闭上殿门？”

    刘瑾腾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回身关上了殿门。

    韩茂海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依旧不是很好，问道：“刘公公，这皇宫大内里除了温公公，就数你与陛下最为相知了。接下来韩某想要请教刘公公几个问题，还望刘公公莫要隐瞒才是。”

    刘瑾腾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挨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吴四慎，点头道：“韩御医但讲无妨，咱家只要是知道的，一定会都讲出来。”

    韩茂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陛下当年，是如何登的大位？”

    刘瑾腾闻言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道：“韩公，这个问题，你不晓得么？这可是犯大忌的呀。”

    韩茂海说道：“我不是不知，也不是非要犯这个忌讳。只是眼下来看，陛下这个病症，是心病，还得心药来治啊。”

    刘瑾腾看了看床上闭目躺着的吴四慎，无奈地说道：“其实陛下这个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那为何之前整个太医院都不知道？”

    “陛下之前吐一口血之后就好了，谁知道这次却是吐个不停，还昏迷不醒，这才请了韩公您过来。以往陛下要强，从来不肯让咱家去太医院喊人。”

    韩茂海顿了顿，说道：“好吧。那韩某也只能说一说拙见了。这么多年来，臣知道的，陛下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事情，便是他当年的夺嫡之战。定是当年那一战中发生了什么让陛下难以忘却，以至于成为心魔梦魇的事情。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臣实在是无从得知。”

    刘瑾腾也是一脸无奈地笑道：“陛下当年登基之时，咱家还没进宫呢，哪里能知晓这些事情。只不过待到温公公回来之后，您可以问上一问。就是不知道温公公愿不愿意与您说起了。”

    韩茂海见有希望，脸色回转，笑道：“无妨无妨，待温公公回来后，臣前去问上一问便知晓了。既然如此，韩某也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陛下的身子就有劳刘公公操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咱家该干的。”刘瑾腾笑着把韩茂海送出了大殿，又重新闭上了殿门，转身却看见吴四慎已经从床上坐起，手里还捉着一柄剑。那是他从不离身的八面汉剑。

    刘瑾腾心下道了一声“真是命不该绝”，便迅速换上一副笑脸，迎着吴四慎便凑了上去：“陛下，感觉如何？”

    韩茂海出了乾清宫并未径直走回太医院，而是去了趟御膳房。

    “燕歌先生，你在这里作甚？”韩茂海疑惑道。

    今日身着一袭紫金罗裙、披着狐裘披肩的燕歌回头莞尔一笑：“韩御医，宁王殿下近日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大病初愈，还是不能大意了。我这便来看看宁王殿下的早膳，莫要有什么失误。”

    韩茂海皱着眉点了点头。

    “韩御医来御膳房又是做什么啊？”燕歌看出了韩茂海似乎对自己有所怀疑，便笑着反将了一军。

    韩茂海笑道：“陛下昨夜许是又做了什么噩梦，虚汗直冒，我这不也是放心不下，来看看陛下的早膳，是否能让陛下的病症有所好转。”

    燕歌抿嘴一笑，煞是好看：“陛下的早膳在里间，韩御医在这里，怕是看不到什么。”

    韩茂海道了声谢，迈步朝御膳房里边走去。

    中原大地正处于秋风萧瑟的时候，远在北境的抵金关已经有了些凛冬将至的意味。

    “马将军，我记得当年便是六千狼骑出阴山，才换得那皇帝老儿如今屁股下面那张椅子吧。”沙破狼笑着问道。

    马镇抚髯呵呵一笑，偏头看了一眼略显尴尬的温柔，毫不忌讳地说道：“靠老夫这六千狼骑可不够，还得加上你爹的金刀卫和旅贲军呐。尤其是你爹亲自统辖的金刀卫，当年为了吴四慎这个小儿能坐上那把破椅子，可是整日走在刀尖上啊。”

    “可最终，这个老东西却是将刀尖插入了我父亲的腹中。”沙破狼恨恨道。

    温柔听着听着，就听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味道。当年京城都盛传一句什么“太子意气少年郎，左牵黄，右擎苍”的诗，以此来说明当年的太子吴四慎、文武两位扈从温柔与沙无赦三人的关系是莫逆之交。可温柔不是个读死书的读书人，他自然是能品出来其中的酸讽味道的。“左牵黄，右擎苍”，一犬一鹰，其实不就是再说他温柔与沙无赦二人只不过是吴家豢养的鹰犬走狗而已么？尤其是在吴四慎被贬为凉王的那几年里，温柔亲身地感受到了吴四慎对待他的态度，哪里是什么友人？分明就是使唤奴仆的做派。吴四慎出身皇家，天大地大姓吴的最大，怎么可能会把你一个家世贫寒仗着有点眼力劲儿才侍奉在凉王左右的下等人放在眼里？其实身处大内禁宫，像极了出家为僧，凡尘俗世间的情欲是半点不能沾的，僧人沾了欲那叫破戒，可宫里的人若是动了情，不管是什么友情还是爱情，那就叫找死。

    温柔看见沙破狼的眼睛扫了过来，忙说道：“狼侄儿，咱家方才既然答应你了，你大可放心好了。”

    沙破狼连忙笑着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温公公误会了不是？我又没有那个意思。”

    温柔干笑了几声，喝了口热酒。

    没那个意思？嘿，你可是沙无赦生的狼崽子，你想的什么咱家还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