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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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太子殿下要当征北大将军了。

    吴义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整装待发的车队,心情很是复杂。

    直到今天,他才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他们兄弟四个为什么会叫这样的名字。

    老话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或许太子殿下之所以能执掌狼骑,便是因了他“吴慈”的姓名吧,吴慈吴慈,可不就是个无慈么?

    可是这个皇兄,吴义左瞧右瞧,都看不出来他哪里无慈。

    明明是个菩萨心肠罢了。

    抵金关不大的营房里坐着九个人,沙破狼居中,其余八大供奉围坐成一个半圆。

    沙破狼的面前放着一座沙盘。

    元阳王朝的京城,这个繁华与肮脏并存的地方。

    沙破狼指着一条通往玄武门的山路说道:“太子抵达阴山后,由马镇将军之子马承凤率一小路狼骑前去迎接,而后软禁,狼骑暂由副将种良统辖。只是马承凤小将军第一次领兵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加上双目失明,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为以防万一,鬼影,龙吟,你们二人留下来协助,一定要确保将太子软禁,不得有任何闪失。”

    项虞没说话,算是默认。沙破狼也早已习惯了她这种冰山一般的交流方式。

    只是萧景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少将军,那我们就没有机会去大闹京城了呗。你不让鬼影去我能理解,可为什么我也不能去嘞?”

    沙破狼笑了笑:“张子美,你不担心?”

    萧景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少将军何须多虑?不过是漠北蛮子的一个降将而已,当年能生擒了他,今日我就能剁了他!”

    “他的身后有龙武军,你的身后有什么?”

    萧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袭击京城,狼骑不会出动,全靠我们自己造势,所以,我们一定要将所有意外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萧景仍是有些不甘心,但依旧遵了少将军的话。

    这便是沙家父子的过人之处,不管少将军沙破狼的话有多混帐,在金刀卫里,就是比他娘的的圣旨还管用。

    “少将军,马将军前些日子不是答应的挺好么,为何狼骑却又不出山了呢?”

    沙破狼看着这个常年身着紫衣的男子,说道:“狼骑一出,北境就要大乱。所以这次我们与马将军要分头行动,我们南下袭击京城,一来是给七尺阁和大相国寺一点警告,也让宫里头那位乱一乱阵脚,二来便是让北边的漠北汗廷和北金误以为我朝内乱,中原不稳,诱使其出兵南下,然后由马将军率狼骑在阴山以逸待劳,歼灭莽兰和北金的有生力量,下一次洗劫京城,狼骑也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南下了。”

    岳玟抖了抖紫衣,点了点头:“明了。”

    沙破狼继续说道:“我们要扮作旅贲军的模样,混入温伯与马将军回京的仪仗队里。至金明山雨花台下,我与马将军佯装挟持温伯,从玄武门入城,一路进宫;岳玟、廖宛,你二人自雨花台下的隐狼谷绕道西华门入城;潘邢、夜青,你二人绕道东华门入城;花辞,白伊,你二人绕道南天门,待令箭响起,便一路杀进宫中,接应我与马将军。都清楚了吗?”

    被点到的六人齐声道了一声:“诺。”

    沙破狼站起身说道:“这一次袭击京城,是为了上元节那一天的血洗做准备。想当年这个皇帝老儿玩了一手什么十万血灯迎上元,搞得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今儿个咱也玩一会大的,龙武军、十二卫、旅贲军,人数减半。”

    从京城玄武门向北一直走,进入金明山谷道后,便是隐狼谷。当年上元节凉王吴四慎京城兵变,谁料令文帝早有准备,龙武军与金刀卫旅贲军杀得是难解难分,若非雨花台下的三千狼骑趁西华门防卫薄弱趁虚而入,如今太和殿那把龙椅上坐着的到底是谁的屁股,就不好说了。故而吴四慎登基后,便将原先金明山雨花台下的这一片荒地起名叫隐狼谷。

    有意思的是,这隐狼谷向北方向有一条直道,刚好通向的是阴山的雪狼谷。从雪狼谷再向西行,便是抵金关和狼骑的驻地。

    无慈坐在马车里,裹着一身的狐裘,却还是感到阵阵寒意。

    秋日的北境冬意不减,似乎不太欢迎这位太子殿下的到来。

    “成帆,你可是与沙破狼有故?”像是要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无慈冷不丁问道。

    周身上下皆是厚重铁甲的成帆放慢了胯下战马的脚步,与马车车厢并排而行,谨慎地说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长路漫漫,这小雪虽然不见下大,但一时半会儿肯定也停不了,闲来无事,便随口问问。”

    成帆苦笑道:“殿下,这你还不知道么?想当年整个京城,哪个王侯子弟没有与沙破狼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吃过饭呐?”

    “说的也是,若真这么算起来,我也是他的半个故交啊。”

    “害,殿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生在这京畿之地,便是人命如草贱,世事谁能料。”

    “成帆,你这些话也就是与我说说,回了宫,可是万万不能讲的,要知道陛下最忌讳这些个东西了。”

    “晓得了,殿下,也幸亏您是个菩萨心肠,小的才敢讲这些肺腑之言。”

    “菩萨心肠?”吴慈苦笑道,“只怕陛下最不喜欢我的,便是这副菩萨心肠了罢。”

    “小将军,你又要吓人啊?”

    银装素裹的密林深处,一名狼骑兵忍不住问道。

    双目先天性失明的马承凤将那张惨白色的面具戴好,声音略显稚嫩地说道:“自打记事起,就没少听我爹唠叨京城里头的坏事情,因此本将军对京城来的人无一例外从无好感,吓一吓也无妨。”

    “哦?小将军,面壁思过三天三夜也无妨?”

    “哈哈哈哈哈......”几个狼骑的汉子小声笑道。

    马承凤也不恼,只是佯装生气地说:“这次不一样!我爹说了,这次就是要好好吓一吓他们的。”

    狼骑便是如此,下了战场,上下亲如兄弟,插科打诨,谁家的糟心事都会拿出来说一说,毫不避讳;可要是上了战场,那便是军令如山,谁要是胆敢违抗,上级便会毫不犹豫地取其首级,以儆效尤。

    “嘘”,因为双目失明所以耳力甚佳的马承凤低声道,“他们好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