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雪漫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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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鸳鸯镜 下

    击破结界,商清阙将飞剑迅速召回,守护自身。不得不细细思量生机何在。自身武学并无大范围强力的招式,尽管威力不俗,面对群狼环伺,实在有些捉襟见肘。红日东升,《摘星录》无从施展。

    “唰!”

    商清阙将“九霄澄澈”握在手中,一脚震散潜伏在地缝间的水线,仗剑而立,满目杀意,那股搏命的架势令人不容小觑。

    “都是以多欺少了,怎么这手段比我还下作?”

    “呸!对付你这欺师灭祖的出生,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说话那人中年男子相貌,穿着一身道袍,手持着一把尘摇,看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在商清阙的印象里似乎有这个人的名字,执律堂堂主相涟平,见技俩被当众识破,有些恼怒。一个败类有什么资格评判名门正道!“能为正道攘除奸邪的手段就是好手段,出生,看招!”旋即挥动尘摇,捻指掐诀。

    “水链箭”

    别院中溪流款款,此刻成了他的助力,凝结出数十条淡绿色锁链,疯狂抽打。谁料商清阙倏然出剑,那一剑很快。见状,相涟平未曾迟疑,将锁链激射而出,心中更是冷笑连连:此招的门道,小子可懂得?

    锁链被尽数斩断,化作水珠无数。

    见商清阙果真上当,相涟平一声疾喝:“凝。”

    水珠却不受他的控制,滴落在花草间,将叶片上腐蚀出一个个孔洞。杀招的失败令他心中疑窦丛生,但在江湖中滚打多年,这点意外又算得了什么?迅速在面前凝聚出一面水盾,全力运转护体罡气,外加身上那件地阶宝甲,相涟平有恃无恐要硬接这一剑。

    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挥出几剑?纵使破去水盾又如何。“水魂针!”

    先前埋藏在地下的水线穿土而出,自商清阙背后刺来。俨然成了两面包夹之势,商清阙毫无惧色,持剑破空而出,直冲相涟平。那水盾被一剑斩成两半,剑势去而不止,斩在他身上。地阶宝甲毫无反应,相涟平只感受到体内灵气急速流逝,所幸没受到伤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灵气总是失去控制!

    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二人错身而过,商清阙脚尖凌空一点,旋身回手又是一剑。每一次中剑,就像是被猛虎撕咬,体内灵气都会急剧消散。

    “御剑术,疾!”

    九霄澄澈脱手,兵锋掉转,剑气如虹,又是一击。

    前后夹击,相涟平来不及迟疑,水魂针反倒射到自己面前,离人群不远,他可顾不得那么多,手中闪出一道灵符

    “火宅炎狱,爆。”

    别院内,一股恐怖的温度爆炸性裂开,巨大的威力就在这密闭结界之中爆发,所有人都无处可逃。宗门弟子惊恐不已,但这又是他们能承受的住的?其余长老将众弟子护下,半空中的孙正长老看着这场闹剧突生的变故,同样不能再坐视不管。

    一片火狱散去,空气中尽是弥漫的炽热的蒸汽,花草廊桥全部化成飞灰,惟有正中主宅未被波及

    “爱侄,你可没事吧。”

    这变故发生在一瞬,参梦离站在窗边关注着局势,甚至没能看的真切,灼热的火焰就已经面前。现在她倒还算镇定,听到突然来的传音,扫视着人群,看见半空中的孙长老目中带笑看着自己。

    “还是劳烦孙副宗主先看看那贼子死透了没。”

    “这是当然,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商清阙此时格外狼狈,浓黑的长发也被烧焦数缕,细细看去发间有几丝显现出淡蓝的色泽。感受到热浪的瞬间,他的独特剑意有净化之用,方才及时用剑招.雨洗烟清,将周遭烈焰散去。由于不曾开启护体罡气,后续而来的高温蒸汽,将他的皮肤灼烧出大片水泡。

    不致命的伤势,商清阙不会为此耗费灵力,珍惜每一分灵力,才能得到胜利的结局。

    “平日常闻,这出生虽然习得一身剑招,威力不俗,但灵气匮乏。果然不假,连护体罡气都开不出来了吗。嘶。”

    相涟平见他如此狼狈,一不小心扯动伤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戏的长老和弟子们同时出手,无数飞剑,法术轰向商清阙。他早有防备,身形闪动,转瞬就进入人群之中。

    即便腹背受敌,也绝不能拉开与人群的距离,刚才那种灵符再来几张,恐怕真要饮恨于此,在人群之中,能让他们投鼠忌器,至少大范围的杀招不会再轻易施展。

    商清阙体内灵气虽然不多,但是从不积蓄在丹田气海,而是流转全身,这样无论是速度,力量,反应能力都会得到大幅提升。此时他就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窜动,以长老为目标发动攻击。商清阙时不时也受到周围弟子的攻击,身上多处染红,好在都是轻伤。

    半空中的孙长老十分明了局势,凭空一按,空中飘荡的蒸汽全部沉入地下。方才还硬实无比的土地立刻化作寸步难行的泥沼,让人无处借力。

    商清阙身形为之一滞,瞬间使出一丝灵气凝实立足之处,尽管不过半个呼吸,众人仍是抓住了这个窗口。

    “水魂针!”

    “洛水缚龟!”

    “浃涌净水击!”

    。。。

    闪避已来不及,商清阙当机立断,九霄澄澈脱手而出,尽可能扫荡周身射来的飞剑,

    “风流云净!”

    九霄澄澈激发出浑然剑意,所有法术全数消失,脚下的土地也变的坚实。交叉袭来的飞剑角度刁钻,在他的左腿与右臂割开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苍龙坠!”

    孙长老见时机已到,突然发难,手持水重刀,挟带巨力朝商清阙砸下。

    商清阙自战斗开始一直分出一缕身心盯着他,从加入净水宗第一次与孙正打交道,看到他那慈蔼的笑容,就难受万分。未言先笑,必有祸心,此则古训不无道理。生活给人的苦痛才是真实确切存在的,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能支撑人活着的不过是对于虚无缥缈的幸福的幻想,哪里会有那么多笑容?

    “劣骥驽马,一食不过四五斗,执鞭驱之莫有不从;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挥刀戟亦难服之,非伯乐无有能通其意者。二者孰优孰劣?我并非伯乐,千里马不能为我所用,与之为敌,又当如何?

    正因他没有能力,我才能放心的彻底驱使他。他的所有心思我都能知晓,当然就不必害怕他有不臣之心。能力越大的人,所求亦大,乱世多为枭雄,在如今这个时代只会成为破坏稳定的隐患。

    宗门实权在刑堂,存放灵石资源的丹堂由我与太上长老共同执掌,副宗主不过名号而已。我之所以要升他为副宗主,皆在其能力不足而居高位,日后你继任宗主,他绝无胆量反你。

    孙正与宗内多半长老有利益往来,借助他,他身后的人脉定当惟你马首是瞻。待到悉数收服,你要将此人立刻灭杀。孙正好结党营私,根系交错,若日后成了气候,将你架空,一切休矣。

    莫要觉得师父冷血无情,在这个利益为尊的世界,谈不得半分感情。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师父,你已经预料到今日了吗。要问在场众人谁最想取自己性命,参梦离只能屈居第二。孙正被参天涯提拔为副宗主,就是为了扶持商清阙继任豢养的一条走狗。

    参天涯之所以身死,关键不在商清阙的布局,又或是折柳闻烟的出手,归根结底是因为净水宗明明守到求救信号而无动于衷。事前,商清阙特意匿名向孙正透露自己反叛伏杀参天涯的消息。无论真假与否,孙正都会选择按兵不动,一心追求利益的人,行为最容易预判。

    新旧宗主相争,参天涯若死,他便可将自己打为叛贼,趁机上位;参天涯若有幸逃出生天,孙正也不过是落个失职之罪,一切骂名终究要由自己承担。于是双方都达成了目的,参天涯却因信任与自大沦为彻头彻尾的输家。师徒之情,同门之谊不但没有给他丝毫助力,反而招致杀身之祸,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

    地龙翻覆,四面八方裂开深深沟壑。商清阙强忍疼痛跃向一旁,仅是余波就让他五脏受创,当场嘴角溢出殷红。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孙长老灵力再催,浪打惊涛,再出一掌。先前节省下的灵力,商清阙不再吝啬,同样回敬一掌。

    终是太过仓促,力道不及,那一掌的威力商清阙吃下六七成。倒飞出去,红柱墙垣悉数撞碎,尘烟四起,淹没他的身影。

    “不好!”孙长老此时才有所察觉:乳臭未干的小子,倒是好算计,哼!

    灰尘散去,一道人影渐渐显现。

    将军!

    九霄澄澈锋利的剑刃就架在参梦离的细颈,剑尖尚有赤珠滚落。昨夜的娘子,今时的质子,商清阙将参梦离挡与身前,生死交关,由不得半分怜惜。

    擦去嘴角的血渍,他甚为写意:“孙长老,方才那掌可真是摧筋断骨,我这肋骨都被打断了好几根,咳咳。不过想来我回敬的那一掌也不好受吧。”

    双掌相对,孙长老感觉右掌灵力开始无故消散,随后侵入自身的那股灵力更是在不断分解体内灵气,他不得不调集更多灵力镇压。

    “劫持一名弱女子,还是你的意中人,你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卑鄙?哈哈哈!哈哈哈!”商清阙听闻似是想到了什么,狂笑不止,神色癫狂,好不容易才压抑情绪。

    “灵符爆炸时,要不是见你刻意保下这座宅邸,真不知道我这娘子竟对你有那么重要。论起卑鄙,你们倒也不遑多让。借婚约之名,特意为我布下这般天罗地网,如此笃定,是知道我向来一诺千金么?”

    孙长老不由得为之鼓掌:“观汝脾性与心机实在是同辈少有,可你却算错一点:既然肯为了一纸婚书身临险地,对你这般重要的人,你会忍心以她性命作为活命的筹码?”

    “怎么会忍不得,我这人一向爱憎分明,该下半身思考时候绝不动脑。与其赌要我的心思,不如好好思虑你那净水宗的声誉。你们自诩正道栋梁,上任宗主尸骨未寒,现在迫不及待要拿他的孤女作为赌注?

    你们的手段又比我干净多少?

    倒是对我而言,举案齐眉是求不得了,不如送她早日一家团聚。

    抉择吧,放我走,还是杀了她。”

    孙长老摇摇头,暗道:你还是不明白自己在我心中的价值!负在背后的左掌积蓄着恐怖灵力。

    “浊浪崩涯!”

    终于机关算尽,死期已到。商清阙又是一声轻叹,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离儿,现在你看清了么?”

    争名逐利的江湖哪有什么正邪,人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名誉之类不过是让私利来的名正言顺一些。逃避不了死亡,不如就坦然些,商清阙此时想抽上一支,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结界外射来一柄分外熟悉的飞剑,剑柄飘荡的剑穗挂着一颗阳炎晶石,晶莹璀璨。

    九曲扶阳!

    天外来音:“结婚不叫上我!不知道娘家人的婚闹可是会死人的。”

    华镜.小天星!

    橘色晶石光华大作,天地只剩一片白炽,连同结界一起彻底淹没。有些人轻描淡写,消散的悄无声息,甚至来不及感受一丝灼热。只有站在远方才来得及感受这颗明亮天星的温度。

    “星移百转!”

    被转移瞬间,商清阙击晕了参梦离一同带离,睁开眼身外尽是连绵的山峦,净水宗内的光芒让他无法直视。确认安全,他不用再强压伤势,吐出大片鲜血掺杂着些许碎块,瘫倒在地。洛离珠立刻取出丹药,回灵散,生血丹之类一股脑倒入商清阙的口中。

    “老大,你可别真挂了。”

    一旁的封明羽身着橘袍,面容线条分明,橘黄的发结,明亮如新,跟左耳的阳晶吊坠一同随风飘逸。他眺望着天星中央,发现几道人影浮现。

    “唉,坚持那么久,最后关头坚持不住。”

    双指交织:“幻阳诀!”

    绽放的光芒更胜以往,逃出来的长老们衣衫褴褛。刚刚经历那般恐怖的术法,实在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本想再追,再见此招,忌惮不已,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变作华光远遁。

    “宗主,我这就带着弟子去追。”相涟平此时尽管受创,连护命宝甲都被炸碎,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他不会放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孙正尚能保持几分风度,对于相涟平之前不顾众人安危祭出灵符的举动,心中是有几分怨怼,见他这般举动也只好忍耐。

    “本以为近百之众就能将其拿下,终是失策,也罢。贼子党羽众多,手段狠毒,既敢孤身赴宴,势必有所依仗,贸然追击,恐遇伏兵。那一击至少是近天境威力,令我门下弟子损失惨重,即便对上也很难将其正法。师弟暂且恢复伤势,随后便着手清点人员折损,财物损失,遇难弟子好生抚恤。此计不成,实乃宗门之祸,唉,有此子在,净水宗未来恐遭大劫。”

    “师兄不必如此悲观,自古邪不胜正。方才与贼子交手,至少能确定他的境界绝非外界所传言的地境巅峰,除去能消解灵气的怪异能力,灵气匮乏之甚令人发笑。以我观之此子平平无奇,名不副实,不足为患。”

    “商清阙不过是被搬到台前的人偶,背后的操纵者才是大患。试问来人的术法你能挨上几次,这样的人潜藏在暗处又有多少?”

    “这...,不然赶紧奏明......。”

    孙正及时制止:“此事为时尚早,还是安稳大局为要,行动吧。”

    “是。”

    相涟平离去之后,孙正的神色反常的有些舒缓。他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恼怒,甚至心中有几分欣喜。随着商清阙掳走参梦离,造成数百弟子伤亡,净水宗上下必然群情激愤,再有自己因势利导,夺取大权指日可待了。与百万灵石失之交臂是有些可惜,但对于自己而言,这次的行动格外成功。

    起云峰距净水宗一千三百里,全速御乘飞剑只需半炷香,商清阙伤势有些严重,伤及肺腑,拖延不得,就在此调息恢复。

    归云亭旁那颗三十多年的松柏终于被一阵狂风自中间摧折,下个隆冬来临后,翠掌托银瓶的雪景再也无法看见。登临此峰的文人骚客常有败兴而回者。

    松柏断去半截实在是大煞风景,半截松柏怎么能体现出坚毅不拔的精神呢?尽管它依旧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参梦离躺倒在长座上,商清阙就地盘腿而坐快有半个时辰,全力积攒灵气治疗伤势。封明羽坐在桌旁仔细端详着“九曲扶阳”,不是情况实在紧急,怎么也不能把它丢到地上,要是万一出现损伤划痕,他绝对无法接受。

    还好并未出现损伤,这让他安下心来,将剑缓缓入鞘。阳晶不似先前闪耀,黯淡无光,此时催动,不知还来不来的及。

    洛离珠撑头看封明羽那痴迷的样子,忽然笑道:“真是两朵奇葩,你爱上它了。”

    “胡言乱语。”

    与商清阙不同,封明羽认真的纠正他的错误:“此剑关系天下人的命运,对我意义非凡。倒是你,独自赴宴,如果不是我日夜兼程将将赶上,你绝对要殒命于此。”

    商清阙闭目调息,修行到一定境界,对于运气不用刻意为之。

    “不过是把命交给了天意,此行看似九死一生,实则生路不下三条。如果一一被堵死,只能说明我命数已尽。”

    “既然我腾出时间出手,绝不会让你死在这种事情上。”

    商清阙点头应允,转头问向洛离珠:“你来此地,又是为何?”

    洛离珠顿时愤慨万千,气的跳脚。想自己半月来奔波千里求援才有封明羽出手相助,正欲拍案而起,

    商清阙调息完毕,缓缓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体,外伤尽数恢复,只余脏腑留下的暗疾只能慢慢温养。不再调侃,开始商谈正事:“能抽身赶来净水宗,事情忙完了?”

    封明羽望向一旁昏迷的参梦离,绝密事件还是要避开外人。

    “她昏迷前被我拍了七日梦尘,醒不了。”

    洛离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大夫治治眼,怎么最近眼神止不住的上翻。封明羽没了顾忌,向他们二人将事情经过讲的枝叶分明。

    “自晓星沉观测到有天星陨落,我便沿着他指点的方向一路搜索,最后在浮海一杯附近海角发现天星的位置。

    附近一片海域翻涌着气泡,热浪不止,海底带着赤色,应是落入海中了。”

    “那难处呢?”

    “陨星坠海距今数月,炽热依旧,不曾冷却。其外有一层空障令人无法接近。两年内聚集在此的修士越聚越多,几乎全是隐世不出的老怪。

    一旦有人想下水尝试,便暗中出手阻挠,只能白白送命。我跟其中几个老怪交过手,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只得在岸等待。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抽身前来救你。”

    “嗯,想在那些老怪眼下做点动作不被察觉,想来也是件难事,要做好恶战的准备。我来负责搜寻冷却陨星的方法,暂且静待时机。”

    封明羽起身,将九曲扶阳收纳起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那便即刻动身吧,”

    “不,待我把离儿安置后再与你们会合。”

    洛离珠在旁阴阳怪气:“离儿,离儿,叫那么亲人,等她醒了,也是先扎你。”

    说完立刻远遁,不给商清阙出口的机会。封明羽与商清阙相视一眼,传达着同一种理解,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