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诡为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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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数字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又避无可避。

    方识原本就不安定的心脏此时紧绷到了极致,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窒息,明明没有人扼住他的咽喉,他却无意识地张着嘴感觉头晕目眩,耳朵里莫名“嗡——”的一声响,脑袋里的弦几近到了断裂的边缘。

    他哪里还来得及思考往什么地方躲,要做怎样的准备。

    身体本能地让手松开了原本一直紧握着的门把手,迅速转头朝着屋子里面躲了进去。

    这不转头还好,一转头把方识惊得心脏差点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后贴着左右两边房间角落的位置上各摆着一张简陋的铁架子床,而其中一张上面,正躺着一个熟睡中的中年男人。

    对方从工作服下摆露出来的大肚子在缓慢而规律的起伏着,灰蓝色的帽子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张微微张开的嘴巴,耳朵上别着根没有抽过的烟。

    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握着对讲机放在身侧,好在并没有被方识惊动到。

    方识头皮发麻地在原地慌张了一秒,抓抓头发也没空多想,趴下身子飞速钻到了中年男人的铁床下面,侧着身子头朝外,透过耷拉下来的床单缝隙静悄悄地观察门口的动静。

    这就是听不到声音的坏处,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屋子里竟然还睡着一个人?

    方识眨了眨眼睛,用一只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抿紧了嘴唇。

    不过这些真的是人吗?

    至少现在正在往这边走的那个女人不像是人,哪有人的脸完全被马赛克阻挡的,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虽然帽子遮着脸,但依旧能看到嘴?

    方识想不明白,之前走廊上遇到的那个触碰不到的女人也是,明明可以看到脸,然而在天台再次相见之时,不仅看到了脸,还一把将他推下了大楼。

    真的没有规律,没有一点规律可言。

    这或许就是他下意识躲起来的原因,因为方识他赌不了,他无法保证马赛克女人和这个中年男人看不见他,又或者碰不到他,他没有本钱站在对方面前跟他们硬刚,更何况还是这种无法交流的情况。

    难怪齐沫说他看上去就没接触过异常空间,也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离开的能力。

    可是他要怎么自保?齐沫又是怎么做到的?

    方识使劲地摇了摇头,这不是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情,他可没有那么游刃有余。

    细高跟踏着有节奏的步伐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方识歪着脑袋,轻轻将靠墙边位置的床单掀起来一点点,就看到房间原本虚掩的大门一下子被一只手给用力推开。

    门重重一下砸在墙面上,在方识听来却毫无声音,实在是充满了违和感。

    然而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醒,方识只看到那只纤细的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随后就垂了下来,快走几步来到了铁床面前。

    铁床下面弹簧晃动了起来,结结实实压在了方识的脑袋上,他不得不紧贴地板,大气都不敢出。

    可能没有比这更难受的过程了,明明有什么事情正在方识眼前进行,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在看一出画面不完整的默剧一般,方识只能睁大了眼睛,观察着他能够观察到的一切,丝毫不敢懈怠。

    很快,中年男人穿着皮鞋的双脚从床上放了下来,而细高跟在距离男人一步的距离。

    他们似乎在交流,很久都没有改变动作。

    方识面朝上平躺在了地上,他感觉光滑的瓷砖地面上都是他脑袋上流下来的汗。

    难熬。

    这样的时间着实是难熬。

    看不见,听不到。

    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自己仿佛是一个闯入房间的小偷,胆战心惊却又无计可施。

    没一会儿,细高跟又动了起来,似乎是走到了对面床尾的桌子旁,紧接着中年男人站了起来,铁床下面的弹簧肉眼可见地往上一缩,方识感觉空间忽地变宽敞了。

    随后二人并没有更多的交流,中年男人在桌子前折腾了一会儿,关上门跟着细高跟出去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方识才终于可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盯着房门看了片刻,才带着警惕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最先来到房门口,伸手扭动了一下门把手。

    还好,门是没有锁的。

    于是他轻轻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朝外面看去,就见马赛克头的女人指着前台的电脑对中年男人说着什么,随后按下了电梯上行的按钮。

    两个人进入电梯的瞬间,方识赶紧合上了门,等了一两秒,才又悄悄推开,只看到电梯上面的楼层显示屏的黄色数字在缓慢变化。

    拍了拍胸口,又吸了一下鼻子,方识的人中上已经凝出了汗珠。

    他再次关上门,将目光投向屋子里靠墙放的那张桌子。

    那是一张标准的办公桌,摆着一个照明用的小台灯,几本订书机装订的册子,靠门口的墙上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钥匙箱。

    方识一边回忆着刚才两个人的位置,一边悄声走动到桌前,随手拉开了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摆着两支便携式的手电筒。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想了想,伸出手去一摸,发现是能拿起来的,于是快速摸了一支塞进了自己五分裤的口袋里。

    剩下的柜子和抽屉几乎都是上了锁的,方识双手叉腰,深呼吸了几个回合,才终于平静下脑子来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前台的电脑是怎么回事?

    方识能百分百确定他没有碰到电脑,手都还没接触到鼠标或者键盘,显示器就自己亮起来了,那根本不可能是他做的。

    但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这一幕,会是西装男人曾经看到过的吗?还是只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并不具备真实性?

    方识一边思考,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的选择是倾向于前者的。

    如果这是一个虚假的信息,他不觉得需要为了一个凭空莫名亮起的电脑,而去脑补一系列后续的细致内容,这显得有些闲着没事干了。

    那如果它是有意义的,这幅场景出现在异常空间,对西装男人又意味着什么?

    问题实在是太多了,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没有过往经验,也不会有人指导,一个人抓瞎真的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结果。

    为什么有的人能看到脸,有的人却只是马赛克?

    刚才前台的女人和这个屋子里的中年男人,在现实世界里,是同一个地点的人吗?

    毕竟前台的出入登记表上就已经是一团乱了。

    然而如果他们不同属于一个空间,怎么在这个地方又能共存得如此和谐?

    方识单手拄着桌子边缘,盯着桌面上摆着的几本册子,册子纸张的边缘有些卷曲和发黄,看得出来是经常使用导致的。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觉得不能一直只是提出问题。

    他或许需要去假设,尽管这些假设不一定对,但有了假设,他才能进一步去求证。

    在这样一个真实性未知,空间和时间又极其混乱的地方来说,只有自己给自己制定出目标和方向,才能有办法解开西装男人所诉求的东西。

    他之前确实是在齐沫面前嘴硬了,对方也没期待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收获,然而这并不代表着他方识就可以空手而归。

    既然说出口了,那就得尽全力去做到自己能接受的最好。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是很具有标志性的工服……”方识低声喃喃自语。

    马赛克头的女人虽然看不到脸,但她一身的装扮加上挽在脑后的头发,就是前台接待人员非常典型的配置,而且应该是有一定规模和明确制度要求的地方的,否则光是前台的话,那没有硬性要求的地方可就五花八门了。

    而相比前台女人,这个中年男人的休息室看上去就有些松散了。

    结合男人的穿着和墙上的钥匙箱,以及屋子里两张被汗渍浸染的床,看起来很像是值班室。

    西装男人的记忆里对于两者的服装都没有出现太大的差错,只在脸部有差别。

    方识吸了一口气,翻开了桌上的册子,“会是因为不记得吗?”

    因为与前台这个女人没有过多的交集,所以脑袋里面只能记得对方符合“前台”这个身份的穿着,却想不起来具体样貌。

    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想的话,能看出中年男人的样子,则是因为经常看到,经常接触?

    可如果前台和这间值班室就都在大厅,而且距离这么近,一个进门就能看到,另一个却需要转弯进入房间,那情况不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吗?

    方识一边摇头,一边用手翻看着册子。

    这些册子也像是登记什么东西的表格,前面模糊成了一片,只能通过形状和走势判断并不是同一个人书写的。

    一直到方识把册子翻阅过半,上面的某些内容才开始逐渐规律起来,而且越是往后翻,越是大篇幅的相似。

    他的手顿了一下,捏着纸张前后对比了一番,又眯起眼睛。

    勉强从里面分辨出一个数字来。

    “13……”

    是13楼的意思吗?

    方识合上册子,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没动。

    先前也是,屏幕上的内容看不清,电脑上的内容看不清,只有数字留下来了。

    然而时间在这个地方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们早已经相互堆叠了,方识是无法看到一条规整的发展线的。

    他扭动门把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抬起眼眸朝对面的电梯方向看去。

    那部刚才被两个人使用过的电梯,停在4楼的位置,上面的数字清晰可见。

    一旦时间这个与数字有关的选项被剔除,那现在留给方识的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这是逼着我,一定得坐电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