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棵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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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别人眼里如白驹过溪般短暂的三天,对闻东庆来说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三年。元月三号,他吃过午饭就来到城关中路的十字路口,可望眼欲穿到天黑,也没见到白雪明的身影。他回厂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又来到厂门口等。

    “你在这里做什么?”从厂内出来的谢晓敏问道。

    “我等白雪明。”

    “你家晒不黑上去了,这芦柑就是她带来的!”与谢晓敏随行的邓娜扬着手里的芦柑说。

    白雪明的家乡种植芦柑是没假,但闻东庆不相信会那么巧,仅仅在离开的那几分钟里就会错过。他又等了会还是没等到人,便将信将疑的上了楼,宿舍区飘散着浓浓的桔子味。

    “看来她真的来了!”闻东庆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径直来到白雪明住的宿舍,顾不上室内还有另外几个女工,进去就急切的问:“你怎么现在才来,都担心死我了!”

    “吃芦柑吧!”白雪明显得有些难为情,忙拿了一个芦柑递给他。

    “也不说早点出发,天黑都这么长时间了!”闻东庆接在手里,嘴里还是一个劲的埋怨着。

    “路上车坏了,不然天黑前就能到!”

    几个女同事看着他俩一直笑,白雪明的脸就愈发红了。

    “我给你的信收到没?”

    “刘小芹,香巧,我们还是出去吧,免得影响人家小两口亲热!”曾凤琴笑着站起来。

    白雪明只好走出宿舍,来到空旷的阳台边才问跟在身后的闻东庆:“你给我寄信了?哪一天寄的?”

    “那天送你走后,中午!”

    “你着什么急?现在在这件事情上我还不知道我哥会不会站在我这边呢,如果他把信交到我阿爸手上,那咱俩的事可就纸里包不住火了!再说了,元旦人家邮局也是要放假的嘛!”白雪明一脸的焦急。

    “那怎么办?”闻东庆也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当初白雪明只给了她哥哥在县城开店的地址。

    “但愿我阿爸这两天别去县城,我哥嫂也别回去。”

    “那也就是说,你这次回去,没把我们的事给你爸妈他们说?”

    白雪明咬着嘴唇低下头。

    “你倒是说呀,怎么着了吗?”闻东庆看着她的表情,满怀希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没敢说!”

    “没敢说?”

    “我们之间,可能不会有结果,我-----”白雪明抬起头看着他。

    “为什么?”闻东庆盯着白雪明的眼睛,心中隐隐做痛,虽说她处在黑暗之中,但他知道她的眼中一定也布满了忧郁。

    “本来,本来这次回去我是要说的,可我没敢讲!因为就在十多天前,我表姐带着他男朋友回去了。我姑父把那个男孩打了一顿赶走了,我表姐至今还被关在家里出不了门。我听我阿哥说,她和那个江西男孩的事我姑父姑妈早就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可她还是没和那个男孩断绝关系。”

    “那是你表姐,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阿妈在那件事上是什么态度吗?那天我阿爸阿妈聊天时说到我表姐,我阿妈说又不是在附近嫁不出去了才要嫁那么远,然后她又看着说,如果我敢那么做,除非,她死,就好象她知道我和你的事在警告我一样!”白雪明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你现在是成年人,他们这样干涉你的婚姻是违法的!”闻东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事真的不可理喻。

    “我也没想到我妈会是这个态度!”白雪明伤心的抹着眼泪。

    “其实你妈也是为你着想!”闻东庆见白雪明抽泣的越来越厉害,反倒不得不安慰她。

    “要是过春节赵文回到家,我阿妈从他那里知道了我们的事,我担心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文去了哪里?”

    “他哥的事处理完之后好象没回家,带着他哥直接去了广东!”

    “我想只要我们坚持,你爸妈他们最后一定会让步的!”

    “我阿爸还好,可是我阿妈说的那么决绝,我看想让她改变主意怕是很难!”

    “好了,别担心了,你没听说过滴水穿石金石为开那句话吗?”闻东庆伏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只要让她知道我对你是真的好,我想她老人家一定会认同我这个女婿的!”

    白雪明刚才还在伤心,却因为那后半句羞的用手指掐着闻东庆。

    尽管前路渺茫,他们还是一有机会就黏乎在一起。爱情与理智比起来,后者只能靠边站,享受爱情才是他们当前要做的,便何况那时正是生产淡季的开始,晚上鲜有加班,周末还会放假一天。他们一起溜冰,看三维立体画册,在经历过初吻的山坡上紧紧拥抱,亲吻,说不尽的喁喁情话。

    这天晚上,闻东庆和白雪明两人正扒在女儿墙边卿卿我我,严维安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啥事?”闻东庆没有要撇下白雪明离开的意思。

    “今天我生日,我们,出去喝酒。”

    “你生日,怎么不早说?”

    “一块去吧,我没叫其他人!”严维安看着白雪明。

    “我就不去了。”白雪明摇摇头,而后又对严维安说:“他皮肤不好,你可别让他喝多啊!”

    “我知道!”严维安点了点头。

    厂里生产是清闲了,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民工们可没闲着。只要不上班,他们总能找到消遣时间的办法,有的逛街,有的泡录像厅,有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扑克牌,但更多的却是后者。这不,昨晚他们又玩牌了,朱青平的手气超级背,输到最后急红了眼就耍赖偷牌,另外几个人便将他揍了一顿,事情就闹到严谨那。于是,参与赌博的四个人均被开除,并责令马上搬出宿舍。鼻青脸肿的朱青平嘴里一边放着狠话,一边不得不收拾好行李,暗然离开了宏业。

    雨是从中午开始下的,只到夜幕降临都没停,因了这场雨,昨天还温暖的南方便变的寒意切切了。

    闻东庆早就想回自己宿舍了。八点刚过,林秀英、曾风琴、陈香巧和刘小芹她们边打牌边不时用眼睛余光看他。他知道那目光的含意,天冷,女工大都会洗涮后早早窝在床上。可他放心不下白雪明,吃过下午饭过了没一会,白雪明便脸色苍白,他一再劝她去看医生,可面露羞涩的她只是称有些不舒服,说什么也不去。他不清楚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去看医生?眼看着快九点半钟了,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宿舍。

    严维安在读前两天刚刚买来的《一分钟改变人生100则》,而其他人则聚在另一间男工宿舍里炸金花。虽然前段日子因为朱青平的事,厂里明令不准在宿舍打牌,但那管用不了几天。

    “好不好意思,一个大老爷们呆女生宿舍这么晚,干脆睡那别回来算了!”严维安取笑着他。

    闻东庆嘿嘿一笑没说话,出去洗脸刷牙之后,刚坐在被窝里,突然又起来穿衣服。

    “又要干什么去?”

    “我姐今天过生日,我得打个电话回去!”闻东庆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厂门口不是有电话机吗,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过了十多分钟闻东庆才回来,他一进门严维安便问道。

    “你说那东西搁那碍谁了,竟然把话筒给人家拔了,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闻东庆用手巾擦着满头的雨水,嘴里不满的嘟囔道。

    “昨晚我看见赵明亮的把兄弟彭家泗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当时我还说他那东西应该没铜吧,你捡那玩意儿有什么?他光嘿嘿的笑,就不定就是那里的吧?”

    “什么东西,做坏事做到几千里之外来了,尽丢我们外地人的脸!”闻东庆爬上床,脱了外裤坐在被窝中。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很轻,很矜持。

    “这谁呀?装神弄鬼的!”闻东庆嘀咕了一句,却没理会。这集体宿舍,有谁在进来之前敲过门呢?

    过了一会,又敲了一下。

    严维安便下床穿上拖鞋拉开门。

    一个漂亮而又丰满的女孩站在门口。

    “你,找谁?”严维安看着浑身湿淋淋的女孩,半是惊讶半是尴尬的问--他没穿长裤。

    那女孩从严维安身边挤过去,径直来到“廖华山”床前,蹬掉短靴,拉开被子便把自己裹了进去。

    闻东庆和严维安俩人在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也就明白了,前些日子那个一直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女孩,便是这位了!

    严维安只好穿上衣服去车间叫“廖华山”。

    这个时候,郑启荣、“廖华山”依旧在车间里和几个来自厂家的师傅们忙碌着。

    元旦过后,法院根据现场勘查,最终判定吊车司机和厂家各负担一半的维修费用,而宏业则承担维修人员食宿。事情到了这一步,郑淼功也认了,他迫切希望能在年前把设备维修好,春节一收假便试机。他再一次把负责接待厂家维修师傅的任务交给了“廖华山”,一再强调抓紧时间抓紧时间。

    那三位师傅八点不到就嚷嚷着不干了,“廖华山”没答应。前几天零配件没到,他们基本上都是在磨洋工,而今天中午配件到厂,说什么也把那根轴换好才能结束,不然明天早晨又要浪费大半天的时间。他承诺晚上吃完饭后带他们去放松放松(也就是找小姐),钱自然是从郑淼功给的伙食费里出。为了提高维修进度和保证质量,郑淼功没让那几个维修工在厂食堂就餐,而是到吃饭时间了由“廖华山”带着他们去外面,所以他相信郑淼功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责怪。那三位师傅虽然答应了,他还是不敢大意,怕他们在换配件时有意留下隐患,于是干脆也扒在设备下面,表面是给他们递工具用手机筒照明,实着是在监督,虽然他对那些一窍不通,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管用吧!

    “‘廖华山’!”

    “有事吗?”“廖华山”听出是严维安的声音。

    “你,出来一下!”

    “日的,没看见我正忙着嘛!”

    “有人找你!”

    “谁找我?”“廖华山”只好从设备下爬出来。

    严维安伏在他耳边只说了一句。

    “你给她说我正忙着,让她先回去,我有空了去找她!”“廖华山”脸色瞬间就变了,说完又打算钻入机台下。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躺你床上的!”

    “这婆娘,还讹上我了!”“廖华山”愤怒的摔掉扳手。

    “廖华山”掏出几百块钱递给郑启荣,交待完硬着头皮往宿舍走去。

    当初他与崔素芸发生关系,纯粹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的一次冲动,一如当初他猎艳过的那些女孩子们,根本就没动过丝毫的感情,这是刘雅娟嫁给他之后,不,准确的说是他在对孟佳妮有过承诺之后唯一的一次出轨。事情发生后,一天过去了,她没呼他,也没来,两天,三天,五天,六天,还是没有音信,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她这么多天没来找他,那就说明这件事就象是翻日历一样的过去了,这种短暂的一夜情正是他的初衷,不过还是有些微的遗憾。可第七天晚上的时候,他收到一个传呼号。那时九点刚过,他回了过去,没想到却是她,她说她在电影院门口等他。当时他有些意外,但犹豫了没一会还是赴了约,那晚他们在县城逛到十一点多,他带着她来到环城南路的旅馆开了房。此后,他们便隔三差五的私会,一个月后,当他确定翟素芸动了感情时,他却有些慌。世间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取代刘雅娟,坚决不能让这段婚外情影响到他的家庭,所以他想放弃,可每次翟素芸一呼,他便又会准时赴约。

    “反正她又不知道老子的真实姓名,实在不行的话就离开东临,只要不使她怀上身孕,那对她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十二月中旬,妻子的一封来信很突兀的打破了这样的宁静。妻子在信中说,工厂大半年发不出工资,她打算效仿其他同事办理停薪留职手序,然后带着女儿投奔他,让他先打听好这边学前班的情况,以便女儿过来后可以顺利入学。他和妻子所在的国企是家炼钢厂,建于建国初期,曾为新中国的工业立过汗马功劳,可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却频临破产。妻子在信中还说这是她第二次提及此事,她说十一月初曾寄出过一封信,却一直没有回音。但他没收到那封信,估计是被弄丢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十一月初收到妻子那封信,他是断然不会与翟素芸扯上一丝关系的。“那些该死的邮递员!”

    过了两天,他们又在一起,做爱结束后,他抚摸着翟素芸犹豫了很久才说道:“阿芸,我们还是分开吧!”

    “为什么?”翟素芸一惊。

    “其实我已经结婚了,我,还有一个女儿!”他嗫嚅半天才说。

    “那你为什么骗我!”

    “阿芸,你听我说,虽然我结婚了,但是我和她感情不好,所以才躲出来打工的!”他再一次欺骗着那个涉世不深的女孩。

    那晚,翟素芸是哭着离开的。他以为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没两天,她又开始呼他。电话接通,他听到是她立马就挂断了,但她却很是固执,他只好去外边回,通话时多半都是她嘤嘤的哭泣声。

    他回想起与她在一起的时光,着实没办法割舍,再说毕竟妻子还只是在与他商量阶段,她要等到他的回信才开始办理停薪留职手序。于是,他继续骗她:“阿芸,我是真心爱你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让你知道,可我毕竟是有家室的人,原谅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既然你和那个女人感情不好,那你和她离婚吧!”她停止了哭泣。

    “离婚?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称职的笨蛋,他随口欺骗她的一句话,却几乎成了她制服他的紧箍咒,真是木匠戴枷自做自受。

    “这我知道,三年五年,我等你!”

    “那你不许胡闹,一切都要听我的,离婚的事我得慢慢来,另外,我再强调一次,如果以后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再来厂里,那我们就算了!”他急切的想要摆脱她,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话说完却又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本来是想要摆脱她的,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又对她开下了根本不可能兑现的空头支票。

    “我听你的就是了,以后,我再也不去厂里找你了!”电话那头不再抽泣,声音也温柔了几许。

    “电话挂了啊!”

    “我想你!”

    “可我正在上班!”

    “我等你,地点你知道!”翟素芸没等他答复便挂了电话!

    本来他不打算去,但最终还是没经住诱惑,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旅馆。

    元旦那天,严谨安排他值班。他在车间里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放在抽屉里的呼机收到好几个呼叫电话。这个时候呼他,并且是同一个号码,那呼叫他的人十之八九是翟素芸,这与他们上一次在一起已经过去了六天。

    小林在设计样品,他不好意思在办公室里回电话,只好去了外边。电话回过去,翟素芸说她就在不远处的城关中路等他便挂断了。他步行十多分钟,见到了有些憔悴的她。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我正值班呢?”

    “我想你了!”面对如织的人流,翟素芸欲言又止。

    “我也想你,本想今天去找你的,可又值班!”

    “我那你又不是没去过,你不去找我,每次都是我主动,我怀疑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要不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一下,看看上面是不是刻满了翟素芸三个字!”他用一贯的甜言蜜语欺骗她。

    “真想挖出来看一看!”她笑的有点牵强:“当个破副主任,白天晚上都忙的跟孙子似的!”

    俩人进小吃店应付了中午这一餐。

    “你先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我去你们厂!”

    “不行,让别人看见了不好!”他断然拒绝。“听话,先回去!”

    翟素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这才点了点头。

    哪知他前脚刚回厂,她却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上次她找到宿舍,要不是天黑就被严维安看见了,而今天更是大白天,这要被别人看见,万一有一天老婆来了,人多口杂的可如何瞒得过去?

    “你怎么不听话?”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撒谎!”他生气,她脸上却笑开了花。

    虽然小林已经走了,但说不准随时有人进来,他只好带着她去宿舍。

    “我怀上你的孩子了!”上楼梯时,她突然说。

    “真了!”翟素芸这两个字令他很是震惊,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可除了强行上她的那次没采取措施外,之后每次赴约他都为她准备了避孕药。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会不会是你前男朋友的?”

    “放你妈屁,我除了被你那样过,最多只是被姓刘的摸过,再说那天之后,我怕他骚扰就去了华盛!要不,等过几个月生下来后去做个亲子鉴定,你就知道是不是你的了?”翟素芸急的骂开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着什么急吗?我只是有些纳闷,每次你都服过药片的,怎么就怀上了呢?”“廖华山”听到翟素芸后半句话,连忙陪笑脸,一进入宿舍便把她搂在怀里温柔的问:“去看过医生吗?多长时间了?”

    “早晨刚刚去看过,医生说一个多月了,从诊所出来我就打传呼给你,本来见面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人太多不方便,”她盯着他的眼睛:“应该是被你第一次那样后怀上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快点和那个女人离婚吧!”

    “好的,好的,我会尽快!”尽管他心为为翟素芸怀孕的事苦恼,可是当她小鸟依人般靠在胸口时,他还是没按捺住强烈的欲望。

    严维安和闻东庆离开后,在整理被子时他发现了妻子的挂号信,原本隽秀的蓝黑钢笔字被他们的体液浸渍的肮脏无比。

    在他们老乡中,他收到的信最多,而那些信十之八九是妻子所写,虽说信中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但字里行间却是道不尽的绵绵思念之情,空白处偶尔还会有不满五岁的女儿凝凝涂鸦的笔迹“爸爸爸,我好好想你,你也想我呀???”最初他还会及时回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回信在一次次拖延,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该如何回,他不是不爱她们,而是太爱,只是因为心中充满了愧疚,他觉得昔日的甜言蜜语再次书写在信笺上已然变了味。对妻子他是内疚,是羞愧,对爱女他除却内疚,更有一层无法摆脱的慌乱。而那封信象是天空的一声巨响,虽然没拆开,却使他瞬间醒了过来。

    “你,还是去打掉吧!”

    “不,这是我们的孩子!”翟素芸的视线从那封信上转移到他身上。

    “阿芸,我们,我们还没结婚,别人,会怎么看你!”他尽量用和缓的口吻劝着。

    “我只在乎你,才不管别人怎么看!”翟素芸很是固执。

    “离婚那是大事,房产家产,还有我女儿的归宿,那些都得磋商,你得给我时间!”

    “那要多长时间!”

    “最快怕也要一年吧!”他再次为摆脱一个动了真感情的女娃子而苦恼,但还得耐着性子敷衍:“先去打掉好不好,再说你还没十八岁,即便是我这边离了,我和你也结不了婚!”

    但是这次他的战术并没有成功,还好一个来访的客户帮他解了围。

    翟素芸不得不先行离开。

    送走客户,他回到宿舍拆开妻子的信。妻子在信中说,她已把停薪留职的申请递了上去,就等人事部一批,春节过后她就可以带着女儿来南方团聚了。看着妻子的来信,他一时有些傻眼。

    元旦过后没多久,严谨让他统计春节不回家的员工,按理说这不是一件难办的事。严维安、闻东庆、赵明亮三人明确表示不回去,不过赵明亮隔日便划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提前请假回了家,他家里来信让他回去相亲。“廖华山”摇摆不定很是纠结,他时而在那份名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时而又划掉。

    说实话,他真想借着春节回家离开东临,以此来摆脱掉翟素芸的纠缠,可是却又担心,虽然那起群殴事件已经过去了快半年,警察既没去单位调查,也没去他和刘雅娟双亲所在的乡下查访,然而到底有没有人把他供出来,却没一个确切的消息,如果平静只是表象,那自己这一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他真不想有段牢狱之灾的历史,给女儿和妻子的生活招致无端的影响。

    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这里三个月的工资收入几乎相当于单位的整年,而且还不会拖欠太久,如果妻子过来之后再找一份工作,两人上班再怎么着也比在家里好过的多。现在在他们那座城市遍地都是下岗职工,要想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再说如果此时离开东临能去哪?家回不了,况且就是能回去,那么面对妻子又该如何解释?他真后悔还没给妻子寄钱就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她,结果钱被偷了至今都还没结果!

    在那一刻里,他决定不离开,而是要想办法让翟素芸打掉胎儿,在妻子和女儿到来之前与她撇清所有的关系,要不然,那个被爱燃烧的少女即便不会将他和睦的家庭炸的四分五裂,也会闹的鸡犬不宁。之前那么多次他都近乎完美的解决掉了,那么这次想必更是不在话下。于是,他把从墙上取下来不久的照片再次贴了上去。

    几天后的黄昏,阿珍来找他。

    “‘廖华山’,你还有没有人性,你知道阿芸今年多大?”她质问他。

    “二十一呀!”他装着糊涂,他们第二次在一起缠绵时就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他满不在乎的想:“你阿珍当年与吴飞龙在一起时不也和翟素芸差不多一样大吗?而在老子睡过的女生中,李檬当时还没满十四岁呢!”

    “实话告诉你,她三月份才满十七!”

    “是她主动的,”他不关心翟素芸的年龄,只是希望阿珍能够出面劝说翟素芸把那个隐患清除掉,然后才有办法摆脱她无休止的纠缠。

    “她主动?”阿珍望着夜幕渐起的河对岸,重复着他那句话,仿佛想起了什么。“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总是把责任推到我们女人身上!”

    “我没有推,我是真心爱她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当时真不知她那么小,要是知道,我再怎么着也不会对她做那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年龄还小,生育对身体不好,所以你还是劝她去打掉吧!”

    “你,真的会与你老婆离婚?”阿珍盯着他的眼睛。

    “当然会了,但是你也明白,离婚也不是想离就马上离得了的,那需要时间!”他看着阿珍,用含沙射影的话说。他很是清楚阿珍和吴飞龙的关系,也知道阿珍对吴飞龙有感情,可吴飞龙跳不出自己的婚姻,这也是阿珍为吴飞龙付出毕生的感情也难有圆满结局的宿命。

    “我这个妹妹啊!”阿珍长长叹了一口气。

    翟素芸在阿珍的劝说下最终同意去医院做人流,不过得必须由他陪同。当然,他答应了那个小小的要求!

    翟素芸做完手术之后,但凡是那个熟悉的电话呼叫,他都不会回,好不容易才去掉了那块心病,岂能再给她希望?今天亦是如此,面对数十个呼叫电话,他一个也没回。谁曾想,她竟然闯上门来,这让他既恼火却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