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粮入库？玉玉，你不会是想着官府会放粮放药救人吧？”

    阮瑀佳抚上椅子扶手，冷冷一笑，“并州的富庶之名远近几国皆有耳闻，皇室怎么会不眼热？你以为世家为何会漠视甚至敌视皇族？皇室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天下的富贵都该归于天子，但对于世家来说，约莫等于有个强盗言辞凿凿叫你交出家产并卖身为奴。这种情况下，皇室怎么会救济并州百姓呢？”

    苟玉玉思考着，并州那么多平民，若是没有政府救助，怕是只能等死，也正如表姐说的那样，皇室得不到并州的富贵，怕是恨不得毁掉这里让世家吃个大亏……到底是自己想当然了，一门心思以为人命值钱。

    想到这里，苟玉玉只能沉默以对，阮瑀佳继续说道：“玉玉，桐花巷和阳春巷离世家府邸近，疫灾爆发之时为着他们自身安全，必定会对这两条街严加看管，施粥也好放药也好，这里必定也会沾了世家的光，饿不死人的。”

    她起身朝窗外望去，小池塘里零零散散开了几朵荷花，并着青粉交加的菡萏，在燥热微风里摇曳。

    “所以，玉玉，我并不赞同你的想法，纵使你把整个家底都拿出来买粮，也改变不了什么的。况且咱们几个已经大手笔地插手药材生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沾染上粮食，怕是不好……”

    苟玉玉愈加沉默，是啊，若真是到了疫灾爆发那一天，城东那么多世家必定会接管这片地方，但离着城东远的地儿怕是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官府兜底也没有世家帮衬，她不敢想，会有多少人因病离世。

    一股无法忽视的酸意涌上心头，穿越至今，她第一次感到无力，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怕做出头鸟受人嫉恨，又有半颗“圣母心”无处安放……

    见她这个模样，阮瑀佳难得温言细语安慰道：“当然了，若你只是花费一两千两银子，四散兜售，想来也不会那么显眼，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们自身，调查真相，离开这个破地方，其余的都不甚要紧。”

    苟玉玉艰难一笑，终于把这话听进去了，深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道：“表姐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确实是我想的天真了，多亏表姐开导。”她又从袖子里掏呀掏，掏出张皱皱巴巴的纸，“表姐，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我想着若并州禁严，家里一定要多储备些吃的喝的用的，只是总觉得缺了不少，等会咱们去街上把东西买全了吧。”

    买东西这事不难，往常阮府缺了东西都是铺子里的小伙计送来的，外面天气热，阮瑀佳实在不想出门，但这小姑娘怕是心里正纠结难受呢，还是陪她出去走走吧。

    刚进城西，就遇到了熟人。

    “姨！”

    李嬷嬷挎着菜篮，穿梭在一众菜摊间，循声张望，看见苟玉玉和她身旁带着帷帽的阮瑀佳，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奴仆。

    苟玉玉往前几步，亲亲热热地挽住李嬷嬷的手，“姨，这么热的天，出来买啥菜啊？”

    李嬷嬷也开心，在城西与她相熟的除了芸芸周围的邻居，就只有苟玉玉一家了。她直言道：“这不是想着，来这片看看有没有人卖鱼嘛，给你芸姐补补，谁想到逛了许久都没看见卖鱼的，才耽误到这个时候。”悄摸看了一眼那边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李嬷嬷放低了声音：“那边是谁啊？瞧着不像是会亲自来买菜的人呀？好生精致的小娘子。”

    “那是我表姐，我母亲堂祖父的曾外孙女，南沪国人，来陪我买东西的。”这套说辞，苟玉玉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面上瞧不出一丝破绽。

    阮瑀佳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站在苟玉玉旁边，轻轻扭头示意她介绍来人。

    “姨，这就是我那表姐阮瑀佳。”

    “表姐，这是李嬷嬷，这几日来这边照顾干女儿坐月子。李姨的干女儿可是附近出了名的豆腐西施，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笑嘻嘻介绍完双方，苟玉玉才问：“这鱼摊一个都没出摊吗？不应该啊都这个时辰了。”

    “许是天气热了，活鱼少，不好出摊吧。”阮瑀佳适时接话，撩开帷帽，也跟着四处望了望，“前几日，我家里买了不少鱼，都在厨房养着呢，嬷嬷若是不嫌弃，傍晚的时候我叫玉玉送您家去。”

    “哎呀，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婆子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意料之外的惊喜，给李嬷嬷乐得笑成朵儿花。既是玉玉的表姐，也不好再提给钱的事，做些卤肉作为回礼就是。

    “方才玉表妹说，您干女儿生产不久，那便给您拿些鲫鱼，用来做个豆腐汤再鲜美不过了。”

    苟玉玉已经快惊讶地合不拢嘴了，这还是那个我认识的阮大小姐吗？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贴心？这不科学！

    “小姐真是有颗玲珑剔透心呐，劳您费心处处周到，老婆子我在此谢过，”李嬷嬷也惊讶于阮小姐的认真仔细，只是这会儿日头越来越大，她篮子里的菜蔬不少都变得蔫巴巴的，实在不能再耽误了，“阮小姐，老婆子家里还有些琐事，得赶着家去了，就不打扰了，玉玉，赶明儿带着阮小姐一起来家里坐坐，小鱼儿可想着你呢！”

    “好！明天我就去看我大侄女，给她带好吃的！”

    “你就贫吧，那糖是给你吃的还是给小鱼儿吃的？小妮子就是嘴馋。”笑着打趣了苟玉玉几句，李嬷嬷微微一福身，拿着菜篮离开。

    等着人出了街口，再也看不见，苟玉玉才略显猥琐地凑到大小姐身旁，挽着手，揶揄道：“没想到阮大小姐也有这么温柔贴心的一面啊。”

    这贼兮兮的语气换来阮瑀佳的白眼，不客气地抽出手，顺便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还贫！这么热的天要买什么还不赶紧！”

    “遵命，表姐～”

    捂着脑门，苟玉玉还是止不住地乐，气的大小姐作势要打，再不复之前端庄大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