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水到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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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冬瓜,啊不对,是东华山前后(上)

    4月1日

    今天是愚人节,所以必须有个“四月愚人”;这个最大的愚人似乎是我。

    今天下午5时许,我们进入了冬瓜山的辖地。这个山头相当之气派,山寨边围了三层栅栏墙和几段圆木墙,几座哨卡在山间若隐若现,真正是个大山头。我此前最北只到过中线,这么气派的山头我还是第一次见。

    朱虹带着我们轻车熟路地过了哨卡,还说要带我们蹭下顿饭,然后门也不敲地闯进一间厅堂。

    没多久,门开了,两个手拿短刀的男人分居左右,相当恭敬地直挺挺站着,虽然看不出是在欢迎我们。

    我们鱼贯而入,分坐在一张圆桌子上,我敢说,即使泄露之前这样的桌子也不太多见。两个带刀门童关上了门,一个穿着一看就是捡来的打着好几个体丁的黑西装的男人走向我们,自我介绍说是东华山寨主,敝寨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云云,又和我们一个一个握手。

    他同我握手时,我忽而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我思考了很一会,才有了印象——这人以前参加过我的比武大赛,似乎是在八进四被干掉的。

    他握了一圈手坐在主位,叫来个人低声交代了些什么,那人一躬身便出了门。我假装自己有急,要出门上厕所,他贴心地为我指明厅内厕所的位置。

    我只好进去,厕所门外站了两个带刀门童,也是毕恭毕敬地直挺挺站着,很有一种信自明的意味。

    他绝对认出我来了,他看我的眼神中露出一股奇异的热切。我相当慌张,几乎没有了胃口,只有草草吃点敷衍了事。

    坐我旁边的张利民看出了我的异样,压低声音问我怎么了。我没法和他解释,只能做出“鸿门”的口型。他们聊的内容我也不敢参与,只有寄希望于他其实没怎么注意我。

    吃得差不多了,那人忽然起身。前门和后门都开了,从外面涌进一群拎刀持棍的游勇,在厅堂墙边站了一圈。

    他笑笑,说,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陈东华,粟安小姐或许还认得我。我的大脑瞬间如同炸开一般,千万种感觉来回冲撞。

    待我终于将各种思绪归类整理好后,他继续开口,说他被我的故事和狂放的广告所吸引,翻山越岭来到谷地,本来只想看个热闹,却在刚见到我的第一眼就难以自拔云云。

    他这话丝毫不像编的,但我实在想不明白,这种狗血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他摆出一副虚伪的笑脸,继续他的重要讲话。他又说,他的要求不多,只要粟小姐留下,我们大可以忽视那些家丁的存在,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

    这话说得清楚,我现在又叫一个网子扣了,等待我的只剩下暗无天日。沥青般黏稠的绝望从他口中吐出,将我紧紧包围,让我再也不能呼吸。张利民、向七松和何七华都

    欲开口,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论如何我也断然不能离开这里,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从左手摘掉拳套,连同剑一起递给张利民,然后说;那就让他们走,我会留在这。

    陈东华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何七华想说什么,她哥哥把她的嘴捂住了。张三也想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招呼两个家丁过来,让其中一个带着大家去休息,而另一个手上握着一段绳子。

    门又开了,他们从厅堂出去,我似乎看到他们的眼眶全湿润了。我扭过头去,一直注视看这些相处不过十余天的同伴,直到他们隐没在夜色里。

    我的以后就在这里结束了,一只蚂蚁正在爬出盆子,忽地被一只大手捏起来,丢进水里。陈东华从那个家丁手中接过绳索,将我的两只手捆在一处,然后拉起绳头,牵着我从后门走出去。

    一个厅子后面没有多远就是他的卧房,他打开门带着我进去,然后又出了门。没有多久他回来了,手里是一对铁环。他把绳索解开,像给新娘子戴结婚戒指一般地给我双手各套上一个。

    东西是泄露之前为满足犯人为数不多的权利而设计的一种铐子,只要离开母设备一定距离,两个环就会瞬间吸在一起。

    他露出狸猫审视爪下老鼠的神色。他告诉我,我可以拥有充分的自由,但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五米,然后又一次出了门。

    没多久,一个家丁抱来一床被子,他随后进门,解释说一开始我肯定不习惯和他同睡一床,所以弄来一床被子,他好打地铺。

    他用一种宣誓般的口气说他决不会伤害我,但前提是我要“听话一些”。虽说这两条绝对自相矛盾,限制我的自由,剥夺我的梦想,同杀了我并无分别。纯度话。

    我以前从未有想过,倘若身处一个不能打开的铁笼子,自己究竟会如何。等到真的身处于斯,我才开始想,不过早己晚了。

    我想过平淡地活着,或是热烈地活着;平淡地死去,或是热烈地死去,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将会这样活着。或许一颗流星,绕着太阳做高速的旋转,某一天就在天空中燃尽了自己;但它也有可能在宇宙里飘荡,成为一颗冰封而永不解冻的幽灵。

    不可如此。在方舟会的旧子,已经让我不能容忍这种生活了。假使我无法回去,那么就再不回归。

    这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了,合上这个本子,我就要与世界作别——从此以后,粟安”将要消失。至于还会不会出现,我没有确数,但我相信他们。

    前番的轻狂使我掉进万劫不复的悬崖,现在我距离将让我粉身碎骨的地面,只有一步之遥。祝我安息。

    最后的时间,是纪后五十三年4月1日下午10时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