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水到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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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冬瓜,啊不对,是东华山前后(中)

    4月3日

    昨天中午,我已经准备好自尽,但陈东华一把将我按住,并且认为我相当危险,而且把我捆成粽子塞上嘴来确保我的安全。

    他告诉我婚期已经定在两天以后,还说不希望和一个粽子成婚。这样看,我前天写的貌似太绝对了些,实际上我想祝自己安息,是根本不可能的,毕竟首先他就不同意。

    下午,陈东华问我想不想下棋,我毫不犹豫地白了他一眼。但他真的想和我对弈,为此还给我临时加上了一项自由,拔掉了我嘴里的软木塞。

    绝对没有一点假,就是,软,木,塞。他说我可以告诉他我将要下哪里。在刚开始我并不愿搭理他,但他软磨硬泡加上缠烂打的攻势下,我还是败下阵来,勉强与他下了几局,但我全胜,他恨不得把整个棋盘都让给我,我想不赢都没办法。

    实话说,如果抛开我被五花大绑而且两天之后就要被逼着嫁给一个相处三天不到的男人这个现实,陈东华还是很不错的。算了,说服不了我自己。

    陈东华推着个轮椅带着非常健全的我在山寨里转悠,没有一个人不在预祝寨主新婚快乐,同时欢迎我这个“准寨主夫人”。寨子确实大,至少有一千人住这里,甚至还耕着一片田。据说,为了减小污染,浇田的水都是蒸馏过数遍的。

    余虹当时告诉我们这山头叫冬瓜山,但据寨主本人所讲,这儿叫东华山,用他自己的名字来命了名。

    陈很想看见我笑的样子,但是在这样的末路下,没人笑得出来。他召集所有帮会高层,集思广益给我编笑话编了一厚本。

    这人乎可以算新的烽火戏诸侯。他尽量一本正经地坐我面前给我讲笑话,在讲到第一百七十三个笑话时,他自己终于憋不住了,然后我也憋不住了,俩人跟一对傻子似地相对狂笑。

    但他只顾笑了,没看到我究竟笑了没有,于是继续讲下去,直到第二百零七个笑话时,他才头一回见识到我如何笑。一共一个多小时,他一刻不停地讲,水都没喝一口。终于看见我在笑,他高兴得几乎要跳一支舞。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回到我的路上,但我已经无法在他面前自尽了,一是做不到,二是不忍心。我实在没能想到,我的心肠竟会这样的软。算了吧,还是在绝望之中让自己沉沉睡去吧,我这样想着。

    晚上睡觉前,他把捆我的绳子放松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接受他的一吻。我想了好久,最终还是许可了他对我施以吻手礼。

    他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但只是在我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睡去了。我感觉他会做个美梦,但我不会,因为我一夜无眠,不是辗转反侧,而是压根没睡。

    夜半,窗户开了,有个漆黑的影子跳将进来,轻捷又麻利地解掉束缚我身体的绳索。重获自由的我正对上那人的眼睛,是朱虹。我瞟了一眼地上睡着的陈,悄声同朱虹翻出了窗户,还不忘关上。

    寨主先生,祝你早日找到所爱,幸福终生,但我就先走了。狂红把随身小包打开,把两件武器递给我。那个包实际上是一件黑斗篷,和她披着的一样。

    我一边披上斗篷她一边告诉我,对这种阴险小人的行为她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和方舟会负责人商量,自己悄悄摸回来,让他们在关口外的某地等候。

    为了避开足够多的哨卡,我们走了捷径,直接取道死亡森林。朱虹说这森林进去就出不来了,但为了节省时间,其实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虽说时间已至午夜,本来就黑灯瞎火,但进入森林后似乎更暗了,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是被一团雾遮了双眼,只有真切的感觉,而一切都黯沉模糊,一切都不能见到还有一种极其真切的感觉:诡异。

    林间似乎一直飘行着什么影子,不知道哪里在散发着无法辨明的微光。视觉在死亡森林里毫无作用,我们都成了盲人。

    朱虹一直在给我讲故事,估计是想壮胆,但她讲的是一队冒险家打着火把进了死亡森林,自此以后再没人见过他们,又说东华山的几头猪钻进了这片森林,当时的寨主带了十五六个人进了林子,每人腰际挂着一根绳子。

    人一直没出来,外面的人拉绳索,只拉回来几块布片。我理解不来她的逻辑,世界上居然有人用恐怖故事壮胆。

    我们沿着指南针的方向走着,周围接续不断地传来风吹草叶的声音。一缕星光穿过层层枝叶射在地面上,正映出一块骨殖,惨白地反着光。

    朱虹脚下踢到了什么,我把它捡起来,是一个似哭非哭的头骨。我问朱虹认不认识这个头骨的故主,她扭过头去坚决不看一眼,我只好把它丢下。

    诡异的光又亮起在一棵树旁,一闪即灭。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从心底冒出,让我汗毛竖立,冷汗涔涔。虽说看不清楚,但我感觉朱虹此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风吹草叶的声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里就剩下两个心跳。我举起剑护住要害,毫无预兆地,一个黑影从我身前掠过。

    我终于看清那诡异的光,莹绿如鬼火的两盏灯,是猫科动物的眼睛。小腹忽而刺痛,泪油鲜血流出。我猛地伸手抓去,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这只爪的主人力量夸大,我连连后退,顶上了一棵树。它另一只前爪猛抓我右肩,全身的重量压在扎向我小腹的爪子上,我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与这力道相抗,从而不被捅穿,但即使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到那爪子正一点点没进我的身体。

    我凭借感觉,猛地挥剑斩断了这只爪子.失去了凭借,它的身体猛地倒在我身上,我脖颈下现出一口发亮的利牙,一股腥臭味奇冲上我脑门。

    我闭住气,猛地挥拳将它砸翻在地。直到这时,朱虹才发现我的处境,忙过来问发生了什么,我举起插在小腹中又被我拔出的半截前爪给她看,告诉她一只大猫刚刚偷袭了我,但被我剁了手,现在不知跑哪去了。

    朱虹撕下一片布,大概给我包扎了一下。夜色昏暗,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包对了没有,但我伤处似乎不再流血了。朱虹告诉我伤处一片滑腻,估计流了不少血

    痛感确实越发强烈了,我竟至于几乎无法迈步,只好叫朱虹把我搀上走。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向她道声谢。倘若再进到无希望的铁笼子中,不必怠于赴死,因为一定会有同行者越过周遭的火海,来将我解救。

    这样觉得着,便感到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虽说还是几乎不能迈步,而且要叫人搀着。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两个小时吧,我恢复了一些,能够自如地行走了。地面上各种骨殖突然变多了,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至少也说明这附近有个狠角色。

    我们提高了些警惕,不停地环视四周尽管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穿过,由于不知哪里来的雾气,我只能看清两米以内的东西,和盲人没差多少。周围弥漫起腐尸的气味。

    突然间,失虹被不知什么绊倒在了地上,一根漆黑的藤蔓状东西缠住了她的双脚,正飞速地把她拖去。我没有机会细想是什么,只有条件反射式地挥剑将其砍断。

    朱虹刚爬起来,更多的黑色藤蔓从四面八方的雾气里现出身形,这时我才想起这东西是美杜莎树。我一边挡下来袭的树枝,一边大致数了一下哪里多哪里少。

    为防止惊动更多或许存在的美杜莎,我们往树枝少处跑去,直到那些黑色的树枝只能够到我们面前的空气为止。我俩尽可能地绕着这棵树走,直到指南针所指示的方向重新和我们的步伐相合

    森林到头了,没多远就有一座哨卡。我为东华山人们的创意大感震惊。朱虹小声解释说,这个哨卡是东华山辖地的东北界,虽说将靠死亡森林无人通行,但现寨主陈东华为了气派,还是在这建了个七人左右的哨卡,目的是宣示对死亡森林的主权。

    她又说,时候近于黎明,外面绝对有很多人在找你,如果闯卡,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得被东华山大军活捉。我当然知道这些这座哨卡已经成为最大的难题。但我忽然有了解。

    我把钩爪弹至最远,粗测了一下长度,有三十米。森林边缘距哨卡顶多二十米,只要在空中及时松开钩爪重抛就能以最短的时间越过哨卡而引起最小的注意。

    我让朱虹抱紧我,然后仔细瞄准,朝着一根立柱射出钩爪。

    钩爪缆索的强度符合我的想象,我们从森林中像支箭一样飞了出去,找准合适时机松钩重抛,这次是一棵树的主干。

    我们全程加速,落地空翻四周,完美地稳定了下来,我估计我们在哨卡里的人看来很像只巨鸟。

    重心稍微稳定下来后,我们拔腿狂奔,沿着山麓飞也似地离开了哨卡的视野。

    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我们一刻不停地跑着,直到见到一栋小房子,门外拴着一辆自行车。这绝对是个好选择,能比俩腿快得多。

    我正这样想着,朱虹已经一刀划开了绳结,让我尽快坐在车大杠上,由她来骑。这是辆没有后座的变挡山地车,除了大杠无处能坐。

    我别扭地坐在车大杠上,朱虹的前胸和双臂刚好把我笼住,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地平线附近依稀能见到火光闪烁。

    编者注:何7华,即何七华。

    刚刚速过哨卡时我刚凝结的伤处又扯破了,现在撕裂般痛。

    此时我又有闲工夫思考和梳理刚才发生的一切了,但称心的痛让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太阳点亮了地平线,然后用力跃入新一天的鱼肚白,把所至之地全染上金黄。

    新的太阳下,我的同伴们在向我招手,一双双挥舞的手也镀上金边。朱虹把自行车丢进草丛,我们又上路了。

    她看向我的双手,很抱歉地告诉我控制器上没有解开铁环的功能,但她顺便把控制器也顺过来了。这是个圆柱状的东西,我从朱虹手中接过这个小坑意,这才意识到,我可能再也离不了它了。

    朱虹告诉我,这东西就摆在床头柜上,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于是也一并带上。小腹处缠的布条湿了大半,好些地方已经干了,但我没得换。

    以上可能就是我在东华山一天两夜的全部收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