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水到繁星
繁体版

4-2 大集市(下)

    53,6,11

    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熬夜了。早上六点钟,何七华就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姐姐,我才睡了四个小时,会猝死的吧!

    但何七华就有说法,再排练一下,熟悉下流程,还说他们五点钟就起来了。

    我只能骂骂咧咧牢骚满腹地爬起来,哈欠连连地坐在钢琴前。大概描述一下现在我的状态,满眼血丝,双目刺痛,精神萎靡,上眼皮不敢挨下眼皮。

    差不多练了两个小时,我们集体撑不住了不约而同地睡下。直到上午九点钟,我们才开始把各种设备往场地上搬。

    很多热心的听众已经到了,帮我们把卖货郎们赞助的太阳能板都铺好连好了,设备一插上电就能开始工作。

    这时候土坡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忙着打遮阳伞,安排座位。我们为了保持神秘感,一人头戴一只挖两洞的木桶,把整个脸都遮住,还在木桶上画了涂鸦。

    涂鸦是我们互相画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我给何七华脸上写了个?11“东大陆夜莺”,给郑恒画了个H-N-C-H就是氨醛,不对,是胺醛。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后,表演就该开始了。

    第一个环节是报歌名。何七华用东大陆语、东洋语、西洋语各自说了一遍今天将演唱的作品和原作者,每一个曲名后都是雷动的掌声和涨潮般的吹呼。一开始是一段开场旋律,这里由我负责。

    一段旋律终了,台下已经沸腾。我们顺势开始正式曲目的演唱,果然,歌曲传唱度高效果就好,唱到副歌部分就有台下的大合唱。

    我一边弹一边留意台下,兽化人的量在可控范围内危险性应该不会太大。台下的景象相当壮观,排山倒海的合唱如同一团火点燃着整个大集市。我粗粗估计,台下至少有五千观众,而且还在变多。

    接下来的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荒野遗孤》。神秘悠远的前奏响起,台下静得如同一个人也没有。

    贝斯和鼓突然而恰到好处地加入,这是点燃全场的炬火。人声响起,伴奏暂歇,何七华用神秘而充满异域风情的唱腔,为我们讲述着旷远荒野的故事。

    一段人声以“是荒野的最后一隅”结束,空灵的电吉他和悠扬的笛声响起,没有多久,人声与其它乐器再度加入。

    一曲终了,台下先是极度地安静,没有一秒钟,尖叫、掌声和欢呼几乎要把地面震裂。

    十支曲子唱完了,接下来就是互动环节。我很确信,我们用最完美的声音,最漂亮的演奏,给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带来了一场终生难忘的听觉盛宴。

    我们放下乐器与话筒,走下土坡去,走进人群中间。

    我们被无数星辰般快乐着的人簇拥着,我们同每个人热切地拥抱。沉浸在这欢乐与自由的海洋里,我头一回觉察出,被万众簇拥的感觉竟如此美好,如此令人神魂倾倒。

    我们和无数人拥抱,用木桶亲吻他们的面颊。人们在我们头上的木桶外留下涂鸦和赠言,我们共同分享着这难忘的时刻。

    我们在台下转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了舞台上,接下来将是即兴演奏时间。

    我拿起话筒,背诵早己熟记的串词:接下来,我们将把乐器与话筒交给你们。现在,将你们最心仪的乐曲曲谱递到前台,我们会再选出十首乐曲进行无练习的即兴演唱,谢谢大家!

    没多久,就有好几个人上台,把曲谱递到何七华手上。三十分钟时间里,我们一共得到四十二张乐谱。

    我们五个人围在一处商议,最后挑出了十首感觉很棒的曲子,还有两首何七华都没听过。要的就是这个处女奏的效果,烂点也没关系,这样才能出效果。

    我们互相看了对方的涂鸦,简直是应有尽有,各种知名乐队的标志、名曲的名句,甚至还有一位隐藏大佬给我们设计了一个标志,是一只头部是个桶的麦克风。我觉得挺好。

    中午当然得是中场休息时间,去吃一点饭,睡一会觉,下午五点之后再继续。正好,我已经要困死了,差点睡着在舞台上,睡觉是为了避开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免得出什么事故。

    下午五点钟己到,接着奏乐接着舞。其实即兴的挑战性还是相当大的,但我们说了不会练,那就不练,得对台下的听众和台上的我们都有自信。

    按照惯例,先报歌名,然后开唱。即兴的效果确实差了一些,但听众们也都理解,我们敢在台上,绝大部分靠的就是他们的支持与理解。

    最后是两首没听过的,我们把握实在不大,先道歉再开嗓。我个人感觉我们的表现还算可以,反正也算是挑战自己,无所谓好坏,敢开嗓开弹就是大胜利,台下的听众也报以掌声,也许可以算是一种支持吧。

    我从何七华处接过话筒,说谢谢各位对我们的支持,接下来是我们自己创作的一首乐曲。虽说制作不大,完成度也不高,但我想,这会是我们用来报答大家最好的礼物。我们的这首歌不取名字,欢迎各位赋予它名字。

    我本来确实想了《自我之歌》这个名字,但也许还有更好的名字出现呢。我把话筒递给何七华。

    我们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一开始是我一段钢琴独奏,然后舞台交给郑恒的电吉他。贝斯与鼓在此间间歇出现。

    气氛到了,人声开唱。其实,之所以取《自我之歌》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们大段大段地抄了一首和它基本同名的诗的语句。

    副歌开始,我们还在这里加入了一些和声,虽说这很难实现,其实也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还好我们弄了预案,才不至于太尴尬。

    全曲长六分多钟,一不小心写长了点。一曲终了,这也是我们最后一首曲子的结束。虽说总体上不太尽如人意,听众们也还是以热烈的掌声相报。

    我弹响结束调,五个人站成一个半圆。我们共同致辞:谢谢大家。

    我们征集到最好的曲名是“热烈思想者”。最后的最后,我们让观众给我们这支新生的乐队也取个名。

    征集得的名字又多又好,但最棒的应该是这个:匿客。

    我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就很酷,很符合我对我们的感觉。我们正准备走,两个工作人员冲上了舞台。

    他们气喘吁吁地自我介绍,说他们是观察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我们的演出得到了特别贡献奖,这是一个发给对大集市事业贡献很大的个人或团体的奖项,可以拿一枚金色的大集市特供方牌子,比起参加就有的木牌,它明显要奢华得多。

    给我们一共发了六个,我自己有两个,那一个是补发的。

    这个奖还有一件奖品,那位工作人员把吉他送给了我。我对这件礼物颇为意外。离开大集市真让人不舍,这是我二十二年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天。

    前天见过的绝世美女来给我们送别,说,你们好厉害。

    我们拍了一张合影,还给她拍了张独照,这两张照片我会诊藏一辈子。我们走到哪里都被成群的眼含热泪的人簇拥着,透过木桶的孔,我看见何七华已经落泪了。

    泪水模糊了我们的视线,我们挥手,高喊,再见了,大家有缘再聚。他们齐声,明年一定得来。

    明年,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绝对会再来,再次欢聚一堂。我们牵出巨大的骆驼,坐在上面,在夕阳下,骆驼向栅栏之外迈去。

    我坐在箱子顶上边弹边唱那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我唱不下去了,哽咽着,向世上最好的人们挥动吉他,作最终的别。

    我们目送着那片净土愈来愈远,终于叫黑暗的地平线吞没,可那里,却升起一颗银白的亮星。

    星芒闪动,我们回到了这黑暗的世界,我们会一直努力下去,直到我们带着更大的我们,终于找到那片光明。

    记于21时3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