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烟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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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花糖

    高老大走后没多久,听雨小筑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高小楼收起了短剑,抬头问道:“谁准你来这的?”

    大牛惊声回答道:“有客人要见你。”

    “我不是说过今晚我不想见任何客人吗?”

    “是赵大公子非要逼着我来的。”

    “又是他。”

    高小楼冷哼道:“你不来他就会对你动手?”

    “是的。”

    “他若动手你就拦不住他?”

    “是的。”

    “你怕他会用银子砸死你?”

    “是的。”

    大牛回答完才发现不对,立刻又否认道:“不是,不是。”

    高小楼冷笑着继续问道:“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不多。”

    大牛支支吾吾道:“也就十两。”

    “确实不多,只够你挨上一百棍。”

    “有这么多?”

    “高老大明确规定过,姑娘不能私收客人银子,违者按照一两十棍处罚。”

    “那怎么办?”

    大牛惊慌失措道:“我这身板,就连一棍都吃不住,一百棍怕是得直接要了我的命了。”

    “我可以装作没看见。”

    高小楼缓缓道:“但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赵乾再来找我,你就直接让他去滚。”

    “你就这么恨他?”

    “那一百棍?”

    “我知道了。”

    大牛只好转身准备离去,却忽又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花糖。”

    “什么花糖?”

    “就是一枝龙凤呈祥的花糖,大概是赵大公子用来逗你开心的小把戏。”

    “不是。”

    “不是么?”

    “绝不是。”

    高小楼沉声道:“赵乾这个人虽然很无聊,却并不傻,不至于傻到以为一枝花糖就能逗到我。”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突然出现在了大牛的身边。

    大牛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花糖就已悄然间到了高小楼的手上。

    高小楼仔细的看着花糖,双眼出神,片刻过后,才又问道:“赵乾人呢?”

    “不用你找,我就在这。”

    赵乾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高小楼的面前。

    高小楼立刻便对大牛命令道:“你先退下。”

    大牛立刻退了下去。

    赵乾忽然笑着问道:“听说你快要嫁人了?”

    高小楼愣了愣,随即点头道:“是啊。”

    “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

    “高老大不让你接客,只不过是为了把你卖出去时,能卖个好价钱。”

    “你才明白?”

    “但我还不明白,什么样的价钱是我赵乾出不起的。”

    “那我也不知道。”

    高小楼淡淡道:“你得问高老大。”

    “你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没有。”

    高小楼顿了顿,忽又决绝道:“硬要说有的话,那么高老大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赵乾又笑了笑,只不过笑的却愈发苦涩,苦涩而又同情。

    却不知是在同情他自己,还是在同情高小楼。

    高小楼转回话题道:“这花糖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高小楼点头,一字一字道:“这花糖有杀气。”

    可花糖分明是糖和油做的怎么会有杀气呢?

    因为有杀气的从来不是花糖,而是做花糖的人。

    一个人若心有杀气,做出来的任何东西,也会带着杀气。

    赵乾问道:“你知不知道这花糖是谁做的?”

    “是谁做的?”

    “是个糖贩。”

    高小楼皱了皱眉头,也捏了捏拳头,终于还是忍住了想揍赵乾的冲动。

    赵乾摇头道:“他当然不是个真的糖贩。”

    他接着解释道:“他若是个真的糖贩,就不会连我这个柳城商会的会长都不认识。”

    高小楼点头。

    “他的摊子就在烟雨楼的对面,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开始注意他了。”

    高小楼听着。

    “他貌似是个很好色的人,这附近的寡妇们都与他有染。”

    “可烟雨楼明明就在对面,他为什么不来烟雨楼找姑娘?”

    “我也觉得奇怪。”

    “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银子?”

    毕竟烟雨楼的姑娘还是比较贵的。

    赵乾却又摇头道:“不是。”

    他接着道:“起初我也这么以为,然而今天我给了他很多银子,足够在烟雨楼玩很久的银子,他却还是不肯来烟雨楼。”

    “或许他并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高小楼疑惑道:“可他既然不敢,为什么又要大摇大摆的在烟雨楼的对面摆摊呢?”

    “或许他很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藏在灯光下面,反而更容易被忽略。”

    高小楼承认。

    的确很多时候,越是在眼前的东西,越是很难发现。

    这或许是因为,人总是更愿意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未知之地,对自己已知之地反而不愿意更仔细的探索。

    这本就是人的诸多弱点之一。

    高小楼又问道:“可他又为什么不敢来烟雨楼?”

    赵乾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看似豪不沾边的问题道:“律总管呢?”

    高小楼怔了怔。

    “他是不是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了?”

    “是的。”

    “他是不是个很好色的人?”

    “是的。”

    “若我猜的没错,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背叛了烟雨楼。”

    赵乾冷笑道:“他当然知道高老大绝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才会化妆成一个糖贩,偷偷的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高小楼又怔住。

    她迅速反应过来后,又问道:“他人呢?”

    “就在烟雨楼对面的小巷子里,此刻怕是已经在寡妇的被窝里睡着了。”

    “多谢。”

    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高小楼就已转过身,急匆匆的飞了出去。

    赵乾紧紧跟在高小楼的身后,劝道:“你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

    “为什么?”

    “因为他绝不可能这么早就醒过来。”

    “为什么?”

    “因为那个寡妇。”

    赵乾冷哼道:“那个寡妇是个婊子,婊子都是喜欢钱的,恰巧我很有钱。”

    “所以你提前收买了那个寡妇?”

    “没错。”

    赵乾沉声道:“我不只是给了她钱,还给了她一炷足以迷昏一头大象的迷魂香。”

    “你以为她真的会点燃那炷迷魂香?”

    “她不会吗?”

    “不会。”

    高小楼感叹道:“因为死人是不会点香的。”

    月色惨白。

    小巷子里月色更淡。

    高小楼和赵乾刚一走进这小巷子,就看见了寡妇的家。

    屋内灯火如豆。

    房门正虚掩着,像是有人刚从房门进出过了。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正从门里弥漫出来。

    赵乾的心在往下沉。

    他沉声道:“看上去律总管已经逃了。”

    高小楼点头道:“看上去他逃的有些匆忙。”

    “看上去那个寡妇也已经死了。”

    高小楼没有再说话。

    她伸出手推开了门,就看见了寡妇。

    准确的说,应该是寡妇的尸体。

    尸体倒在床上,头发凌乱,面容早已扭曲变形,一眼看去甚至看不出那是个人的尸体,反倒更像地狱里的恶鬼。

    她是被一把尖刀插入心口而死的,刀还停在尸体上面,刀口上的鲜血早已凝固。

    无论是谁,心口上被插入一把尖刀,面容都会因为剧烈疼痛而发生巨大的扭曲。

    高小楼审视着尸体恶鬼般的面容,忽然问道:“你应该见过她?”

    赵乾回答道:“我见过。”

    “现在你还能认得出她吗?”

    “认不出。”

    赵乾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道:“我现在甚至已经认不出她生前还是个人了。”

    “可我却还能认得出。”

    “你也见过她?”

    “我不光见过,还见过很多次。”

    高小楼点头,接着一字一字道:“因为她就是律亭香。”

    当高小楼刚说到律字时,床上的尸体竟突然如箭一般射了过来。

    同时一把短剑也出现在了尸体的手上。

    剑如急雨,赫然是律亭香的急雨剑。

    律亭香的剑招很快,招式的变化也如雨水落地般连绵不绝。

    只可惜雨水终究是雨水,看似密集,连续,实则造不成多么大伤害。

    高小楼只不过站在原地,抬起右手,轻轻一挥,剑光便如巨浪般吞没了急雨。

    剑光闪过。

    高小楼还站在原地。

    律亭香却栽倒在了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他自己的鲜血。

    而他的急雨剑则已被高小楼的剑浪拍碎成一道齑粉。

    律亭香愣愣的看着高小楼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高小楼淡淡道:“我猜的。”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绝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高小楼解释道:“你若要逃,绝不可能连门都不关上。”

    赵乾恍然道:“所以他故意不关门,其实是想要引导我们以为他已经逃了。”

    “没错。”

    “但他其实并没有逃,而是又化妆成了寡妇的尸体,玩起了灯下黑的那一套。”

    “没错。”

    高小楼点头道:“况且,心口中刀的话,血液绝不可能凝固的那么快。”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律亭香忽然狂笑道:“真不愧是高老大最看中的人。”

    他接着道:“你刚刚那一剑,至少已有高老大六成的功力了吧。”

    “没有。”

    高小楼果决道:“连三成都没有。”

    “却已足够杀我。”

    “足够杀你。”

    “我不明白。”

    “哪不明白?”

    “高老大为什么对你如此偏心?”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高老大?”

    “不去。”

    “你害怕面对她?”

    “不怕。”

    律亭香黯然道:“我不是害怕面对她,我是已没有脸再面对她。”